第二十四章
蔡昴
紫色百花不露地的长裙。
那料子如同云彩一般,你都不用手摸,看着都觉得眼睛都变软了,一看就知道是产自西羌的迦庞丝做的。
迦庞丝乃用迦庞当地土蚕的丝织成,而那土蚕只吃当地的桑树,那桑树产量极少,故迦庞丝在西都是稀罕物件,更遑论这里,宫里成套的迦庞丝衣物都没几件,说来惭愧,你贵为武林八大世家之一的蔡家五公子,漫步说是一件迦庞丝的衣服,就连掏出个迦庞丝手帕都没有一条,虞洵美这一身长裙,不知得羡煞多少人。
这也只是衣服,她食指戴着的金色珍珠戒指,更是光彩夺目,而她耳坠,头上戴的步摇都是一水的金色珍珠,而且一般大小。
你不禁咋舌,道:“昨天你那一身孔雀羽的裙子已经压了钱如海一头了,今儿这一身,你是打算把姓钱的给气死吧?”
虞洵美也不掩饰,点头道:“我家阁主打上次要买寒玉床失败,就吩咐下来,以后再遇到钱如海,绝对要比他都阔上几分。”
“恐怕,这天底下,敢和他钱老板斗富的,也就你们玄同阁了,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
一同前来的赵胥延啧啧称奇。
与虞洵美一身的富贵逼人不同,这赵胥延虽然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褐色衣衫,不认得的八成以为是哪里来的寻常百姓。
不过,这赵胥延为官清廉不假,可只一样,对官位极为在乎,好在他也着实能力出众,这才从最普通的小捕头成为六扇门的当家人。
他那眯缝得都要看不到的眼睛,在你身上轻轻瞟过,道:“说到大开眼界,蔡少侠才真是最为令老夫汗颜的。”
“哦?”
这话题从虞洵美身上转到你的身上,你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不明白这赵胥延什么意思,你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哪里,哪里。”
“诶,蔡少侠谦虚,昨天蔡少侠一番慷慨之词,宛若当头棒喝,老夫差点忘了身为巡捕的基本职责,除暴安良,居然让一位后生教训,老夫实在觉得惭愧。”
“呃……”
原来是那个。
“赵前辈折煞晚辈了,晚辈当时义愤填膺,说话没了方寸,冲撞了前辈,前辈海量,未曾怪罪,这已是给了晚辈天大的情面,如今前辈说出这等话来,晚辈顿觉无地自容了。”
“蔡少侠为友人两肋插刀,这等义举,乃江湖之楷模。”
赵胥延话说得好听,但,眼睛里却冒出几道精光。
“不过,蔡少侠,怎么没听说你和周景楠有多少往来?”
赵胥延一边问你,一边问着虞洵美。
“你们玄通阁知道什么吗?”
“赵总捕头,您老真拿我们玄通阁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虞洵美笑呵呵地岔开话题。
“就算知道什么,那也要赵总捕头破费下下,买下来,空口白牙就要我玄通阁的消息,万一给我家彭阁主知道,非得搬出玄通阁的条文,把我骂个半死来。”
“赵前辈何须破费,晚辈与周大侠的交情,毕竟是我们这些后生之间的往来,哪里敢惊动前辈这等宿耆。”
正交谈着,你们三人到了钱如海的府邸门口。
钱如海门口是个用水磨砖铺的空地,少说也有百余来平,平日里看上去空旷得很,没有想到今天,挤满的装满箱子的马车,人声鼎沸,好生热闹。
你瞅了一眼那些马车,上面一个个都打着“威远镖局”的镖旗,再看看马车上的人,一对剑眉斜插入鬓,双眼如寒光闪烁,正乃是威远镖局总镖头李东升九大嫡传弟子中最小的那个,窦泽岳。
窦泽岳见到你,虞洵美,赵胥延三人,连忙跳下马车,上前行礼。
你有点纳闷,问道:“怎么这么大阵仗?威远镖局打算搬家不成?”
“和搬家也没什么区别了。”
窦泽岳一边招呼手底下人动作麻利点,一边答道:“本来我们威远镖局看钱老板的山海堂固若金汤,便把我们自家的一些东西放进去了。没有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家师怕殃及池鱼,索性让我把东西全提回威远镖局去。”
“这样啊,还真是个大工程。”
虞洵美瞥了眼那些个马车。
“这种事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李总镖头呢?你那些师兄弟呢?”
赵胥延和李东升有些交情,似乎不太放心。
窦泽岳呵呵一笑,俨然成竹在胸。
“师傅和师兄弟们刚好都有事,再说,好歹也是天子脚下,你们六扇门和九门提督又不是吃干饭的,不会有事。”
“这么说的话,那我更好陪你走这一趟了。”
赵胥延说着,就要上马车。
当真是个热心肠。
“赵总捕头,我们前来,可是要来拜会钱老板的。”
赵胥延走是可以走,但,你和他还有正事要办。
赵胥延似乎并不在意。
“你和虞七娘先去好了,我送到威远镖局就回来。”
看样子,这赵胥延是打定主意要送那窦泽岳,你是无可奈何,刚要打算和虞洵美进钱府,没想到钱如海从侧门方向过来了。
钱如海眼尖,一眼就看到赵胥延在威远镖局的马车上,笑呵呵地问道:“赵总捕头,你这是要去哪儿?”
“泽岳这趟我不太放心,干脆我亲自送过去,反正送到马上过来,你们等一下就好。”
说着,赵胥延扬鞭这就要赶马车走,钱如海上前,拉住辔头。
“那个……真是不巧,赵总捕头,我一会还有事,耽误不得,你还是赶紧把这边的事儿处理了,再说,在这京师重地,又是光天化日,谁敢动威远镖局的东西。”
赵胥延一听,也只好下车,再三叮嘱窦泽岳要小心。
“钱老板,有什么事这么急?”
给虞洵美这么一说,你也有点好奇。
钱如海张了一会嘴,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料,刚这时候,斜刺里走过一个女子,哪怕只是用余光一瞥,你便觉得艳丽异常。
“有什么事这么急?是啊,有什么事这么急?我叫你陪我去买簪子,你居然说要送什么劳什子的柴车出府。究竟是陪我买簪子重要,还是送柴车出去重要?居然一会还有急事?说!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了?好家伙,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说今后只宠我一个……”
说这话的女人你是认得的,唤作柳虹,原本乃是湖心亭的头牌,素来以牙尖嘴利闻名,脾气差成这样,还能当上头牌,可见其姿色足以让所有男人忘记她糟糕的脾气。
话说回来,美人到底是美人,生气依旧是那么美,如同烈火烹油,绚烂异常。
当然,这样的……
你也不是没有动过纳柳虹为妾的念头,这么个如画的美人放在身边,就算只是看,也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可这性子,看看她教训钱如海的架势……
看看得了,娶回家……
真亏得钱如海肯受这气。
当着众人的面给柳虹数落,钱如海非但没有生一点气,反而和声细语地安抚着。
“我说的急事不就是为我家虹儿买簪子嘛,哪里有什么事能比虹儿更重要的。”
这就是所谓的急事?
你瞥了眼赵胥延,后者脸色铁青,但,又不好发作。
钱如海搂着柳虹,领着你们几个进了山海堂。
山海堂是一座八面的建筑,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座简单的一层屋子,平平无奇,放在你们蔡家,这样的屋子顶多给当作柴草房。
由于周景楠和来人的打斗是在山海堂外面的院落里,赵胥延只关心院落,对山海堂本身没多少兴趣。
至于你,一想到山海堂里面可以敌国的财宝,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和你与赵胥延不同,虞洵美倒是对山海堂兴趣浓厚。
“钱老板,既然这案子要查,索性查到底,你不妨把山海堂打开,给我们看看里面到底什么东西让人垂涎三尺。”
钱如海挑起柳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山海堂我家虹儿都没进去过,你凭什么进去?我都说了,周大侠是在院落里和来人打斗的,压根没进去。”
钱如海素来对武林中人客客气气,可对玄同阁是个例外,打那次拒绝玄通阁主彭宛买他的寒玉床后,两家就不对付。
“虞姐,钱老板都这么说了,我们在外面看看就好。”
你是有心劝开二人。
虞洵美却有点不依不挠。
“里面说不定就有破案的线索,尤其这钱老板不给咱进,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虞洵美说着,迈步便要上前。
钱如海搂着柳虹,柳虹扭着细腰,嘟着嘴,低声埋怨着:“你怎么老不让我进去……”之类的话,钱如海嘴上不断哄着柳虹,眼睛却盯着虞洵美的脚步。
然而,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当然,凭他不会武功的架势,即便要阻拦,也拦不住虞洵美。
可是,虞洵美的脚步,在山海堂前面止住了。
钱如海没有阻拦,不代表没别人阻拦。
两个胖胖的小个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横梗在虞洵美的跟前。
那两个小个子只到寻常人的腰部位置,身材本身就很是矮小,加上身体肥胖,远远看过去,和两个球似的,偏偏这二人不在意自己的身材,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肉包子。
宋程,宋稚。
这兄弟二人也是李东升的弟子,个人武功是比周景楠差点,但,二人联手的话,李东升自己都不见得能扛过去。
“钱老板既然没发话,你就不能进去。”
宋程一边啃包子,一边堵住虞洵美的去路。
“我要是硬闯呢?”
虞洵美看着这两人。
宋稚抹了下嘴边的油。
“不能过去就是不能过去。”
虞洵美脚步挪动,刚要动手,赵胥延在边上插话了。
“不让进就不让进好了,没多大碍。”
“不,钱如海这举动太可疑了。”
即便赵胥延发话,虞洵美仍然没有退步的意思。
“可疑的是你吧?”
钱如海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虞洵美的意图。
“这山海堂里,不但有我多年的积蓄,还有我各项生意往来的账册清单,你玄同阁嘴上说查案,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虞洵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钱如海与你也有往来,你生怕虞洵美会对钱如海出手,不动声色地横他俩中间。
“虞姐,谁都知道这山海堂里财宝众多,不是单单一件,这么突然开打查,漫无目的的,和无头苍蝇一般,这看不看没什么区别。”
砰地一声,伴着一声尖利的响声,一朵紫色的烟花,在西北部的天空炸开,钱如海神色陡然一变,急忙朝你们几个招呼道:“快点过去!李总镖头出事了!”
这厢钱如海话音刚落,赵胥延几步便跃出门去,朝着烟花的方向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