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青年说他没满足莫三娘,莫三娘反在自责没有满足少年。
其实他们俩都没有错。
少年叫燕承允,是大垣仙朝五皇子。
偷出宫到这青鸢阁,不是为了男女之事,他是来找采梦的。
青鸢阁有位清倌叫采梦姑娘,琴曲双绝,韵姿无双,却鲜有人知她尤擅丹青。
一年多前,四皇子燕承杰带着十一岁不到的燕承允来到青鸢阁。未料燕承允偷香不成,反倒跟采梦学上了作画。
外人只道是有位富家公子喜欢上了采梦姑娘,以采梦姑娘花容月貌,迷惑住一个毛头小子不也正常吗。不过采梦姑娘历来洁身自好,现如今也纳下一位入幕之宾,看来仙女终是落了凡尘。
燕承允周围那些亲近的人则隐隐知道,这位五皇子,是跟着采梦姑娘在学作画。
不为女色而来,却身陷虎狼群。
燕承允年少多金,自然深受青鸢阁其他仙娼的青睐,采梦和小承允一度很是苦恼。
后来宫中有位太监献上一份迷魂香,完美解决了这件恼事。
太监是阉人,却阉不掉七情六欲,宫中总会有些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的宫女。虽然宫女不在乎床笫之欢,可太监也是人,是人就总会想给心上人最好的一切。
有位精通药理的太监便研制出迷魂香的药方,一副可使女子陷入迷魂中********的药方。
方才莫三娘便是中了迷魂香,误以为迷魂状态与自己相合的是少年郎,也就是化名为“吴公子”的燕承允。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那个清倌未至,鼓噪的青鸢阁在少年眼中竟是显得无比萧索。
至第一次来这青鸢阁已近两年,期间燕承允短则一周长则半月会来一趟,但少年还是不懂那些真正来客的意义所在。
就算天道万象,双修也是修道之法,可若真陷入其中,这道是否还是原来的道?
少年不懂。
他来青鸢阁,只为观画。
嘎吱。
一位螓首蛾眉,方当韶龄的女子推门而入,身罩一袭素色长裙,袅娜纤巧的身段在红烛相映下显得娇媚如花。
这便是那位清倌人,国色天香犹如幻梦的采梦。
拢了拢耳鬓青丝,采梦微笑道:“候久了吧?”
燕承允笑了笑:“还好,姐姐良辰千金,等这小会算得了什么,不过,今儿个又是哪位贵人?”
“哦,是个来京的商人,死缠着便多唱了俩曲。”
燕承允闻言一愣,猛地偏头耸了耸鼻尖,那如嫩柳的眉毛一挑,随后道:“横竖都是赚钱,自然是多赚些好,只要别真累着便是。”
“那倒还好,外乡人来盛京这地方,总归还是盘着手脚守规矩的,”采梦倒满酒杯,瞄了眼躺在床上的燕承允,问道:“喝一杯?”
“不用了,方才你没来时陪着三娘喝了些,她走了,我一人无趣又喝了些,如今已经半醉,现在还有些头晕呢。”
采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行,之前你说要看前朝古画《五牛图》,我新近临摹了幅,行至一半时歇了下来,今日便补上一观可好?”
燕承允闻言眉头又是一挑,如释重负,轻声笑道:“再好不过。”
说完,燕承允走到香炉前,拿起松枝拨了拨,道:“你这香饼什么时候买的?不会过时候了吧?竟少有香味逸出。”
采梦嗅了嗅:“不至于吧,前阵子刚叫前院的姐姐帮忙带的,我觉得还好啊,蛮香的。”
“是吗,你喜欢就好。”燕承允放下松枝,笑道。
采梦研磨提笔,回头望去,见燕承允还赖在床上,道:“怎么还躺着,过来啊。”
燕承允依旧没有动身:“姐姐先画便是,可能是刚刚喝酒喝得有些急,头有些乏,等姐姐画好我在看吧。”
采梦起身向燕承允走去,道:“这怎么行,只观成画,你何须跑我这青鸢阁来,起来。”
“我这不实在没神气了么,”燕承允惫懒躺在床上,把玩着腰间的玉坠,道:“要不姐姐行行好,您唱个曲,给我解解乏?”
“真的乏了?”
采梦停步,见燕承允连点头都有些无力,眼中满是无奈:“好好好,谁叫小少爷您是金主呢,说吧,想听什么曲。”
“来一首《梅花烙》,可好?”
“自然是依你。”采梦白了燕承允一眼,声音糯软道。
旁人若是如此举动,总是带着些凡俗烟火气息。佳人做出来,却是万般风情绕眉梢,就是铁做的心肠也被软化。
躺在床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恋。
采梦暗中觑见,笑若春风,檀口微启,抚琴而歌。
“溪山清朗了,沦浪寒月晓,烟雾翳梅梢缥缈。
道人栉枞盥潄,注炉香袅袅。
神清气爽,端肃端肃,威仪威仪悄。
把瑶琴轻奏,弄雪月梅花。
物外壶天,闲独自弄逍遥。
……
……”
歌声婉转如新莺出谷,抑扬顿挫,和平中正的铮铮琴声相佐,尽显梅花凌霜傲雪之意。
一曲《梅花烙》,本有些独立世外的傲意和苦涩,在绝代佳人另类演绎下,匠气尽除,情思缠绕,令闻者恍如身置绵绵情海,无不情动。
屋内微风轻移,那簇火苗“啪”的一声炸出些碎焰,纱帐上映着的曼影摇摆轻晃。
燕承允阖眼回味,起身抚掌长叹。
“好曲,好曲。人香,曲香,琴香。偏生这香炉不香,徒留一憾。”
“我说你,怎么今天和这香炉犟上了,我觉得还好吧,若你闻不惯,赶明儿我叫前院姐姐换了就是。”采梦又闻了闻,捂嘴轻笑,随后俏皮道:“话说,我把小少爷伺候高兴了,怎么也不见赏啊?”
眉角上扬,也不知从哪掏出三枚上品仙玉,少年道:“不就是图个赏么,说得好像我很吝啬似的。”
看着那三枚上品仙玉,采梦心头一热,这大手笔,饶是被些其他心思牢住,采梦还是有那么瞬间起了收下的贪念。
轻咳一声,将心头贪欲按捺,采梦道:“瞧你那认真劲儿,倒显出市侩的嘴脸来,我平日里差这些么。你若是真心赏我,给我些稀奇玩意见识见识,呶,你那腰间的玉坠借我把玩一会便可。”
“这个?这个不行的,这玉坠是我防身用的,我家长辈不允我离身。”燕承允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采梦皱着鼻尖,佯装生气道:“哼,还说不吝啬哩?还真当我能要你那破玩意?给我我还不稀罕要呢,连看俩眼都不让的吝啬鬼。”
燕承允被采梦挤兑的难堪,又是少年心性,赌气道:“哪有,给给给,你要看,给你就是。”
说完,燕承允将玉坠抛向采梦。
采梦眼中精光一闪,体内仙元流转,紧了紧右手袖间的匕首。
未料,玉坠刚抛出,燕承允又反手抓回,轻笑道。
“逗你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