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骁骑营开拔。
途中,燕承允拉过丁乙,悄声道:“你们这骁骑营……征战真的很辛苦吗?”
“啊?”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丁乙一头雾水。
“就是……”燕承允小心措辞,轻声说道:“是不是有些人排除不了这种压力,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怪癖?”
“哦,你说那回事啊!”
丁乙这才明白少年想问的是什么,兴致高涨:“你终于肯相信我了,我跟你说我们那都统和淳于副参领平时,那真的是……”
燕承允道:“那徐赟参领呢?他平时有什么异样吗?”
丁乙若有所思:“徐赟参领啊,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诶,你这一说还真的是,这大白天还没睡醒,也不知道他晚上弄什么去了?”
出于皇子安危考虑,大部分将领都在燕承允身周不远,那二人虽然窃窃私语,哪瞒得了他们的神识,个个都憋笑憋坏了。
这个走到徐赟边上,轻飘飘来一句:“晚上来串门啊。”
那个神识传音给徐赟道:“修道修得就是精气神,大晚上睡不着是神无根的症状。你最近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功夫要加紧啊。”
就连夏侯织也在前方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
徐赟黑着脸,双眼瞪直,可惜天生长了双惺忪睡眼,再怎么瞪也没大到哪里去。
乘着坐骑来到丁乙身边,直盯到丁乙发毛,徐赟撂下一句话走了:“晚上来我那一趟。”
前方的夏侯织想起什么,声音传来:“也来我那一趟。”
完了完了,这兵没法当了,当兵献身是这么个说法?妈妈,我要回家!
丁乙苦着一张脸,心中惨嚎。
……
……
盛京城的城门很有意思。
北边的安定门前摘了两棵歪脖子柳,神光熠熠,风雨不倒。据说是大楚仙朝开国之君摘下的,想想大楚仙朝距今已有数十万载的历史,若这传说是真,那这两棵柳树未免太过神奇。
西边的阜成门前有座石碑,历史更为悠久,据说是上古时天上坠落的道石。亿万载来有人在这得道,有人在这兵解……沧海桑田,最终留在这方土地的终归只有这块石碑。
据说盛京城的由来就是众人聚在这石碑下参道,越聚越多,才慢慢有了今天这座万载仙都。
此刻石碑下聚了好些人,为首的长着白白胖胖,眉毛极浓,眼睛却只余下一条缝,一身原本威势十足的大垣官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有些滑稽。
正是那盛京城府尹司徒雁。
“大人,来了,有人过来了。”身旁有位典吏捅了捅司徒雁。
司徒雁回头怒斥:“看着呢,瞎嚷嚷什么呀。”
那典吏心中委屈,就您那眯缝眼,谁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啊。
天边一线处果然有一黑点出现,再近些时众人有些失望,不过那人却招手大喊:“各位!司徒大人,骁骑营快到了!”
那人来到近前,瞧着白净富态,胯下坐骑是匹玉体白象,身着打扮无一不显富贵,有得道者细看他神魂,浑浊不清,显然是个“麻瓜”,也就是凡俗界飞升上来的修者。
司徒雁看清来人,不确定道:“这是小文掌柜吧?”
后方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混账东西,又在那丢人现眼!”
随后便看见白象上那人虚空中仿似被人抓住,在半空中狼狈失控,接着被狠狠贯入地面。一人越众而出将那人提起,出口怒骂。
这人与白象上那人长得是一模一样,除了衣着外,任谁也分不清面容哪个是哪个,难怪刚刚司徒雁也不敢确定。
被贯入地面的那人此刻沙土糊着脸,将抓住自己的手甩开,怒道:“文良你也就这点能耐,当初有本事你就不该答应母亲带我上来,别人还以为你多大善心,其实不过是带个受气包上来罢。”
若要问如今大垣仙朝,这文房四宝哪家好?大垣仙朝文轩铺说第二,没人敢竖起大拇指。
真正好这道的,都知道这文轩铺除了砚台品相稍微差些,其他三样俱是世间佳品。
好风雅者喜它雅致,好实用者赞它质佳,好收藏者也念叨着它品相不凡。本来做买卖的都是众口难调,可文轩铺是真正做到了人人叫好。
文轩铺的老板,是凡俗界飞升上来的双胞胎兄弟,兄长叫做文良,胞弟叫文平,外人称呼他们为大小文掌柜。
这文良修为不错,为人豁达大方,乐善好义。
文平却修为全无,贪玩好斗,平日里最喜军伍之事。
这二人虽为麻瓜,但心地大方常有善举,因此很受盛京人称道。
据说这文家在凡俗界也是修真豪族,文平自幼患有恶疾,名医难治。这文良修道有成,将要飞升之际,其母亲举全族之力打造神器,让文良带着文平飞升这仙界,想着在仙界为文平祛病延寿。
还真别说,这文平飞升时,在文良和神器护佑下,真的存下一缕神魂。文良千辛万苦费尽周折,也总算为文平重塑肉身。
哪曾料到原来那病怏怏的弟弟身子骨好了,竟然向往军伍之事,而且多次违逆文良心意,让人引为笑谈。
“外人面前,我也不多说你,给我回去!”
文良揪着文平回到人群***着手向着四周人群赔笑致歉。
有人劝道:“想来小文掌柜也是年轻性急些,这骁骑营西北征战立下不世之功,哪位大垣儿郎不引以为傲,大文掌柜也不要太过怪责小文掌柜了。”
有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冷言道:“这小的胡闹也没个尺度,这事儿也能胡来?若是惹恼了军爷,谁来担这个责任,没个人样!也不知道这当大的是怎么教的!”
这位就是砚台柳柳言,早些时候柳家兴盛时,哪有文轩铺什么事?各个商铺想要做文墨买卖,那都要带上柳家的字号。
那时有一句话传得甚广。
“盛京两棵柳,
一棵紫薇驭狼居庙堂,一棵文曲坐马奔财乡。”
说得是大楚皇室和文宝柳家都姓柳。
照理说这句话着实大逆不道,对大楚皇室极为不尊。不过是商贾大户,大楚之柳是天家血脉,谁能与之并存?
诶,文宝柳家就敢。
即便如此,大楚皇室也没有出手惩治,足见当时文宝柳家风头之盛。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柳家下人都开始颐指气使,傲得不可一世之时,凡俗界飞升上来一对兄弟。
慢慢地,文宝柳家变成了砚台柳,真正还能拿出来与文轩铺打擂的,也只剩下祖传秘方制成的澄泥砚能搏回些颜面。
这砚台柳与文家两位掌柜不对付,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逮到个机会,自然出言相讽,语中带刺。
文平到底年轻气盛,骂骂咧咧道:“柳言,你少他妈……”
话未说完,兄长文良呼来一记耳光!
文平怒目过去,却看见兄长怒火更盛,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文良苦笑一声,朝众人拱了拱手。
他们都是在这等骁骑营领赏十人众的。
琅东行宫在盛京城往东方向,骁骑营自西北而来,想要赶往琅东行宫自然绕不开盛京城的。安定门太过秽气,本是排浊泄污用的,想来这些将士要面圣时也不愿沾着那些味道。
这阜成门就成了不二之选。
骁骑营打胜仗了,把祸乱西北边疆的蛮荒一族打得抱头鼠窜,退回蛮荒草原,伏尸百万,凯旋而归。这种大喜事,怎么逃得过喜欢热闹的盛京人?
于是盛京城中众商贾名士央着府尹司徒雁来阜阳门堵着,好先一步迎庆骁骑营班师回朝。
文平大概是耐不住性子干等,一人跑前面站哨去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远处便露出人影来,浩浩荡荡。
迎接的队伍傻眼了,不对啊,不是说就让十位前来,其余人回营房驻地吗?这一大伙人,红绸、酒水这些迎接的吉物准备不够数啊。
有人问:“司徒大人,您不是说圣旨是让骁骑营择十位代表前去听赏吗?这是?”
他们愣住了,司徒雁更是直接懵在原地。这骁骑营,还是九年前那个骁骑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嘛!
挑十位过来还可以热闹热闹,喝喝酒,说些喜庆的场面话。
这整个营都搬过来,是打仗呢,还是阅兵?
在后面的文良埋怨文平:“你先见到了,怎么不传个讯回来,也好多些时间准备。”
众人也纷纷称是,略有埋怨之意。
文平此刻还在整理自己的仪容,道:“哼,我这回来了都还动手动脚,没回来你岂不是要直接抓我回来?再说了,先前不还有人怪我不该去的吗?”
文良被气得发抖,手在半空中虚指了半天,终究是一甩袖子附在身后,怒而转身背对这文平。
被文平含沙射影的还有砚台柳,不过后者一脸平静,好像没听见似的。
有人宽慰文良,一语双关道:“大文掌柜也别再气了,还是整理整理,迎接骁骑营吧。反正能多尽一份心思,就多尽一份心思。”
“唉,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