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盛京城找三十七?怎么找?向谁找?
徐赟他们没多想,也没多问。
骁骑营做事,一贯都是夏侯织想得清楚做得明白,徐赟他们就跟着清楚明白。
骁骑营是刀,夏侯织就是刀尖,刀刃在锋利,都是向着刀尖指着的方向劈去。
前行了数里,骁骑营人寻着个山头,正好安营扎寨。小山头人迹罕至,与骁骑营之前驻扎的地方又有些不同,野径春深,莺****长,与别处相较绿意显得更浓些许。
骁骑营众人从芥子空间掏出营帐等物,麻利地行动起来。
这种活自然与皇子无关,闲着无事,燕承允本想拉着“大将军”去四处闲逛会儿。
拍了拍“大将军”身子,示意它跟自己一起溜溜。谁曾想“大将军”走了一小段,被地上肥草馋着嘴绕着心,兴上马头,不愿再搭理少年。
犟不过那位祖宗,燕承允无奈,只能躺在原地,双手枕在脑后,瞭望星空。
今夜的天气极好,月亮恍似银盘,散着皎洁柔和的清辉,薄薄的云层熏染着夜空。星空似海,装下离人数不尽的思绪,飘荡着的微风卷着青草香,绕过燕承允指尖,在他鼻翼前滑过。
少年有些恍惚,如坠梦中。
真美,真香。
以前在皇宫中时,他想过最美的画面就是独自在山头上仰望星空。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少年都仿佛能闻见自由的味道。
那时候,他觉得皇城就像一道枷镣,隔绝了咸湿的海风吹来的清爽,隔绝了喧嚣的闹市带来的奇艳……蒙上了眼,锁住了心,天地间再没有比皇城更可恶的东西。
可当燕承允真正有这机会卧在山头仰望时,才恍然发觉,他最想念的味道,还是母亲那掺着花香的糕点。
也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自记事以来,自己从未断过早晚的请安,这都第三天了……
燕承允毕竟是十二岁的少年,或许相较普通人家的孩子更明事理些,但母子连心,这连着的思绪却是怎么都断不掉的。
“五皇子,原来您在这儿啊,我正找您呢,营帐搭好啦,可以休息了。”
丁乙远远看见燕承允,小跑过来。
燕承允偏头看见来人是丁乙,又望向星空,道:“是丁乙啊,来,陪我坐会吧。”
丁乙不解,但依旧盘腿坐了下来。
燕承允突然侧头问道:“丁乙,你想你母亲吗?”
丁乙先是一愣,随后窃喜道:“五皇子,您知道啦?”
燕承允被反问的满头雾水:“我知道什么?”
丁乙道:“我母亲啊,我母亲是嘉和郡主,按辈分论,您还是我的表侄呢。”
这可真出乎燕承允意料。
“是吗?嘉和姑祖母是令堂大人?”见丁乙点头,燕承允从草地上直起身子来看着丁乙,笑道:“这我可真不知道。”
丁乙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就像燕承允第一次在营帐里见他时一样,露出两排大白牙。
燕承允问道:“那你怎么进骁骑营来了啊?”
丁乙毫不犹豫:“因为骁骑营霸气啊。”
见燕承允似有不解,丁乙解释道:“我是十年前进骁骑营来的,在九年前闹出那事之前,骁骑营可是在盛京城横着走的角儿,哪个盛京儿郎不想钻进骁骑营来。”
“我只知九年前骁骑营弄得父皇震怒,罚去蛮荒草原与蛮族征战,宫中也不让多谈,却不知这骁骑营,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九年前骁骑营这事闹得可真是……整个盛京城都抖了抖。巧了,这事还得说到我们要找的副参领头上。”
燕承允看着丁乙,丁乙却突然止住不说下去了,燕承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丁乙摇了摇头,道:“这事营里下了命令,不准再议论,我也不好多说。不过淳于副参领九年前从原本参领的官职直降为普通兵卒,在蛮族草原立下那么大战功,现在不过爬到副参领的职位。”
燕承允似懂非懂,又问道:“那你觉得这骁骑营里的人怎么样?比如说伍佐领、陈勇他们……”
“都还好吧,个个同心同力。”觉着这些话在皇子心中可能会没力度,丁乙又添了句:“都是为了骁骑营和咱们大垣。”
燕承允不置可否,追问道:“就没什么异常?或者说不好的地方?”
“那还真有。”
燕承允闻言眼睛一亮,只见丁乙说道:“就是夏侯都统和淳于副参领俩人的那种怪癖,太恶心了。”
说完,丁乙向燕承允抛了个“你懂的”眼神。
或许本身也算半个皇室子弟的原因,丁乙与燕承允交流时不像其他人那样拘束,显得稍微大胆了些。
燕承允不懂为何每次和丁乙聊天都会扯到这上面去,一时很是尴尬,道:“别胡说,我看夏侯都统和淳于将军不是那种人。”
见丁乙喉头蠕动还待出声反驳,燕承允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丁乙嘟囔着起身领路,燕承允硬拽着“大将军”跟上,暗中松了口气。
……
……
夜凉如水,骁骑营驻扎的山头静得只能听见虫豸的声音。长年在外征战,将士们即使在休息时,也习惯性的不发出声响。
“呔!小贼哪里跑?!”
营地最中间的帐内忽然传来少年大吼,整个营地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待稍微清醒些时,众人心头一惊。
糟糕!五皇子!
顾不上更多,众人拿起武器就往营外跑。
“哎哟喂!”
有性子急的直接冲向帐帘,却发现帐帘被下了禁制般,坚硬如铁,就是掀不开。
有机警的赶忙掏出照明物看看发生什么事,一时之间营地乱哄哄地好似闹市,从外面看去,一个营帐就好似一场剪影戏。
夏侯织抹了抹额头汗水,声如洪钟,大喝一声:“没事,都回去休息。”
众人这才惊觉,刚刚可能是夏侯织出手封死了营帐。
可不就是夏侯织吗,饶是以他七境的修为,受这么多人一番冲击,也是心潮难平。
不过这些都还好,真正令他头疼的,还是眼前的少年。夏侯织的营帐离燕承允的营帐最近,燕承允嗷一嗓子最先惊着的就是他,立刻就瞬身进燕承允的营帐内。
营帐内素幔白帷,有盘龙香炉搁在一角,香烟缭绕。营中本没有香炉,想来是燕承允自己随身带着的。
又陆续进来些夏侯织的心腹将领,徐赟也在其中,先是看了眼营帐布下的隔音阵法,又看了眼营帐内的陈饰,看着燕承允轻笑道:“皇子爷倒是会享受,都统,怎么回事?”
夏侯织拍着额头,没好气道:“什么怎么回事,你们自己不会看吗。”
只见燕承允嘴唇张合,但是没有声音,时而搭袖而行,时而上蹿下跳,似台子上唱戏的戏伶般摆弄着架势。
众人看着眼前这位皇室贵胄,忍俊不禁,皆笑出声来。大伙也算明白为何夏侯织不让那些兵士出来,这一幕要是让他们看见,可算是酒桌上下酒的绝佳谈资!
这要是传开来,说皇子爷睡觉梦游,还扮戏子,那就有的热闹了。
普通百姓,自然是得一笑料。
心图不轨的,会想着为什么他会梦游。
而皇宫中的皇子大臣们,也会拿他扮戏子做文章。
往大了说,你堂堂皇子,居然自甘堕落,扮作戏伶,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往小了讲,都说梦由心生,你梦中扮着戏子,岂不是说平日里也在扮着戏子?难道皇室中就这么不堪,让你要如戏子一般?
虽说这是往小了讲,可皇宫中的事稍微有一点由头,再小又能小到哪去?
各人会有各人的想法,总归是对燕承允不利。
“嘴巴都给我严实些,说漏了嘴,没你们的好果子吃。”夏侯织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
在场将士又是一阵发笑。
有好事者道:“这五皇子究竟在念些什么呐?”
燕承允被夏侯织贴了消音符,所以才没有声音,那人手上一抖,仙元卷起清风,将那消音符给撕开。
“……大人啊!
自那年一家人辞朝归隐,
卸重担在林下野鹤闲云。
盛京中有奸佞是非混沌,
儿女们年幼小怕受欺凌……”
那人听到这吓了一跳,目瞪口呆,还是夏侯织见机的快,又把消音符给燕承允贴上。
那人晃了晃头,后怕道:“这五皇子不是有意如此的吧?”
夏侯织道:“你们看看他的识海。”
众人神识扫向燕承允,只见燕承允的识海紧闭,不露半分神魂,于是尽皆了然,看来这位皇子爷真的是梦游。
随后又都一阵腹诽,堂堂大垣仙朝的皇子,娇气些弄个香炉也没什么,怎么还养出这么个怪毛病?
梦游……怕是整个未央仙界都找不到几个吧?
修道之人,神魂坐镇识海,哪会像燕承允这样随随便便识海紧闭,连神魂之光都透不出一丝来,使得道体都控制不了。
有人问道:“唤不醒吗?”
“除非攻击他识海,或者,谁有那种清神镇魂的法门?”
众人齐刷刷望向一人,那人拨浪鼓似得晃着脑袋。又看向另一人,那人同样摇头。再看向一人,是徐赟。
徐赟是老实人,将在场人的心声都说出来了:“我不干,别弄出个好歹来,我找谁说理去?”
会这类法门的很多,可抱着的想法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谁会谁上,反正我不上。识海本就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现在燕承允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谁还愿担这个责任。
就连夏侯织都是如此想法,更何况其他人。
在场的都是些人精,平日里耍浑的招式熟练的很,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藏拙什么时候怂。
理是这么个理,说得这么直白也不好,众人纷纷推搡打趣徐赟。
忽然,夏侯织眼角一跳,一个闪身瞬移出这营帐。在场众人都是跟着夏侯织多年的部下,意未至,身先动,俱是瞬间消失。
唯有徐赟,因为被众人打趣,反应慢了一步,还留在帐中。
只见燕承允忽然睁开双眼,先是茫然看着四周,随后发觉徐赟的身影,疑惑道:“徐参领,您……来这有事吗?”
这时候你就算问徐赟大道之解,他都能回答出个一二三四来,可皇子这简单一问却着实把他难住了。支吾了半晌,徐赟涨红着脸说道:
“我……睡不着,就是来串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