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营的每个人,都会有个属于自己的编号。
比如,夏侯织是二号,淳于煦是三十七,徐赟是五百一十……丁乙是最后招进骁骑营的,编号是十一万零三百。
这个编号,是骁骑营立营之初便定下的规矩:不抛弃每一位骁骑营人,即使他丧命;不放弃每一位骁骑营人,即使他如尘。
正是这规矩,才让骁骑营人放下对生死的恐惧,点燃骁骑营的灵魂之光。
正是这规矩,才让骁骑营人以“骁骑营”三字而傲立。
正是这规矩,才使骁骑营人在战功簿上浓书笔墨,才让所有人只要听到骁骑营三个字,便想到金戈铁马,想到大垣的万里山河。
淳于煦没有死。
魂印房内,淳于煦的魂印玉简还好好的在那。
没有死,就不能丢。
骁骑营死过很多兵,但从没有丢下过一位兵。
阳岭山脉,骁骑营所有人四散开来,寻找钟泰和淳于煦他们遗下的蛛丝马迹,有匍匐着的,有飞在半空中的……所有人都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能力使出来,寄希望找回三十七。
与他是淳于煦无关,与他是副参领无关,只因为,他是骁骑营的三十七。
夜色似浓墨泼洒画幕,渐渐盖住蓝天。
暮春入夜时,空气尚有些清冷,寒风吹得草木簌簌作响。
一只黄莺在阳岭山脉半空中掠过,没有多少灵性的眸子中倒映着下方披挂而行的骁骑营众人,很快又被那群人身上血煞的气息给惊飞,扑腾着翅膀远去。
在队伍最前方,伍佐领和陈勇带领着大家重走他们之前追踪的路径。
当拐进那个三岔口前行数丈时,燕承允和夏侯织几乎同时出声。
“不对,走错了。”
夏侯织回过头惊讶看着燕承允,之前少年曾对淳于煦说过自己鼻子好使,但他没想到竟这么好使。要知道,燕承允修为尚未入境,也就不存在打开“鼻锁”的可能。
只能说是天赋惊人了。
“这也能闻出来?”夏侯织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靠闻。”
燕承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靠嗅觉判断的,手指着地面道:“你看,这脚印不对,进入这条道来,脚印看似深浅、长短等痕迹都还一样,但是步伐错了。”
“之前有位的脚印痕迹看似混乱,但一直很有规律,三十七步为一组循环重复,到这,却完全乱了。”
旁边的徐赟等人听燕承允分析后,看怪物似得盯着少年,随后长叹道:“五皇子观察入微,末将心服。”
燕承允问夏侯织:“不知夏侯都统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里有仙术阵法残余的痕迹,应该是幻阵和迷神阵,瞧这余波,应该是消失不到两个个时辰,也就是说淳于他们经过这的时候,有阵法掩盖。”
众人又是目瞪口呆,同样被折服道:“都统真乃神人也。”
当走上另外一条道时,最初完全没有半分痕迹,显然有人人为的将淳于煦他们的痕迹给抹除。直至又前行了两里路,才重新有脚印痕迹。
此时已经月上梢头,幸好云层不厚,且燕承允眼力不错,借着月华稍微比较一下,少年确认这些脚印,正是淳于煦二人的。
有了方向,众人心中瞬时燃起炽焰,将之前的茫然逐散。
再往前走数十里,别说燕承允,就连普通将士,都能闻到美味佳肴残存的香气。
果然,不过又前行了百丈的距离,众人便看到此地杯盘狼藉,正是之前伍佐领和陈勇他们查到钟泰在谪仙楼点的酒菜残盘。
骁骑营众人心生喜意,总算有可能或得些线索,也不用夏侯织吩咐,当下四散开来,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有人通过神识探查周围,果然在一处发现不对劲,有个迷幻神识的隐匿阵法。
当破开此阵时,里面赫然藏着一具尸体。淳于煦的魂印还好好的,尸体自然不是他的,定睛一看,却是上午在骁骑营闹将一番的钟泰。
众人围上来,看着此幕,都沉默下来,心头好似压着铅块般沉重。
燕承允悄悄把夏侯织拉到一边,轻声道:“我不知道都统大人您这些年远离盛京,是否清楚朝中这些年的许多事,太子殿下他……”
燕承允本想说太子殿下图谋甚大,请小心行事,可话说到一半又止住。
往大了说,太子殿下是仙朝储君,不容非议。
往小了说,太子殿下是燕承允皇兄,岂能对他评手论足。
即使不说这些,这种背后议论的行为本身就已经不妥。
不过燕承允觉得还是有必要在这时候提醒夏侯织,迟疑了下,还是补了句:“这钟泰是太子殿下的人。”
夏侯织皱起眉头,这话燕承允之前说过,这时候再说起来自然是觉得此事有诈。
俩人又重回钟泰尸体边,有人将从钟泰尸体中的发现告知:“禀五皇子、都统,尸体死于三个时辰前,应该不是一击致命,但尸体被蛊虫破坏了,看不到更多细节……”
“等等,”燕承允出言打断道:“你是说,有蛊虫?”
“是,就是西北那些蛮子的蛊虫,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拿来恶心我们骁骑营的。”
燕承允和夏侯织对视一眼,有问题。
本来燕承允看到钟泰尸体后,第一反应便是这是太子使得阴谋诡计。
一来为了暗中带走淳于煦,报复他破坏刺杀自己的事;二来好反咬骁骑营一口,让刺杀之事,包庇自己的骁骑营受惩。
可现在却出现蛊虫的痕迹。
皇宫中最恨蛊虫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燕帝,另一个就是太子。
燕承允可以很肯定,太子对蛊虫的厌恶绝对不是做戏,其他皇子都有可能用蛊虫,唯有太子绝对不会用。
夏侯织甚至产生刚才这五皇子难道是想挑拨离间,让自己和骁骑营与太子为恶的念头。
后来转念一想,应该不至于,若这是真的,手段未免也太直接了些。
可夏侯织的心里,依旧多了个疙瘩。
燕承允对夏侯织会产生的反应自然也门清,却似哑巴吃黄连,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解释,只能心中徒然郁结。
待看清经处理后的钟泰死尸,燕承允又不得不承认,钟泰的确不是自杀。
钟泰是个骄傲的人。
可现在他的死法,死的一点也不骄傲,太狼狈。
看情形,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
“周围有打斗痕迹,对方很狡猾,同样有做破坏处理,暂时看不出更多。副参领确定不在这,可奇怪的是,周围再没有多余的脚印,应该是修者或者飞行坐骑带着副参领从空中走的。”
那报告的兵士见燕承允和夏侯织没有再问下去,于是将自己查到的一股脑继续说出来。
线索到这就中断了。
骁骑营众人齐看向夏侯织,等待他的指令。
夏侯织望着四周,心中忽然一动,熟知那段历史的人自然知道太子厌恶蛊虫,可玩弄这些手段的是太子党,却不是非得太子出手。
会不会他们就是在逆道而行,知道太子厌恶蛊虫,反倒使用蛊虫手段,让自己将怀疑的视线从太子身上移开?
这些玩弄人心的手段,不正是那些专使鬼蜮伎俩的谋士所擅长的吗?
夏侯织心中纠结反复。
燕承允偶然一瞥,发现一根断草,拿起来嗅了嗅,道:“这是淳于将军咬过的。”
徐赟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山纹草,草汁有腐蚀禁制仙元的功效。”
夏侯织闻言后心中一亮,是啊,淳于煦都还没放弃,在想着坚持呢,自己想那么多干嘛?前怕狼后怕虎,那就只会被狼虎一起吃了。
作为都统,自己该拿出些魄力来;作为兄弟,自己该掏出些情义来;作为男人,自己该将胸中的勇气倒腾出来。
既然这钟泰是太子的人,就先去找太子。
反正人不见了总是要找回来的,骁骑营不能丢了三十七号。
自己不能丢了那位从小为伍的伙伴。
想通这些,恍如清风拂来山泉,涤尽胸中阴霾,夏侯织大声道:“全体都有,找个空旷的地扎营休整一夜,明日跟着我,去盛京城!”
“盛京城?”徐赟提醒道:“不对啊,都统,陛下圣旨上说是琅东行宫,而且只让咱们营挑十位去。”
“琅东行宫就是盛京城,盛京城就是琅东。”
众人哄笑,以为都统是口误而在强辩。
“再说,我有说过我们是去听赏吗?”夏侯织道。
“没找回三十七,有赏在前面,骁骑营的袋子也破个大缝接不住!找回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