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东宫中。
黑影又蹿入殿中,高背椅上假寐的太子睁开眼睛,挥了挥手,示意身后服侍自己的宫女散去。
等宫女们全部出殿,并带上大门的时候,黑影慢慢由虚化实,只是仍旧笼着一层黑雾看不清容貌。
太子道:“如何?”
黑影的声音沙哑暗沉,恍似长年累月旱水似的:“钟泰死了。”
太子兴奋击掌。
“好!”
……
……
自钟泰和淳于煦离开驻地,从旭光绚烂的清晨到现在夕阳西斜,夏侯织一直横刀立马,站在营口。
燕承允带着“大将军”四处溜达,远远看见营口的夏侯织时,拉住一位兵士问道:“为何,这夏侯都统一直站在营口?”
那兵士见拉住自己的是燕承允,立即折腰行礼:“见过五皇子。”
“不用多礼,起来吧。我瞧他都站了一天了,究竟何故?”
那兵士也是偏过头,轻声嘀咕道:“是啊,都一天了,怎么还么回来?按理说都可以几个来回了。”
“怎么回事?”
“这不副参领早上被兵部带走了吗?都统便叫伍佐领和陈勇在后面跟着,把副参领送到兵部就回来,这都一天了,也不知那俩人为何还没回来……诶,回来了!”
闻言,燕承允举目望去,天边远处果然有两个黑点窜飞而来。少年示意那为兵士自便离去,朝着营口走去。
还没走到夏侯织身边,便听到远远有声音传来。
“都统,出……出事了!”
随着卷来的一阵风,伍佐领和陈勇喘息着定下身形,伍佐领喘着粗气,声音急促。
夏侯织的眉头从过了午时起就一直紧皱,听到伍佐领的声音,反而慢慢散开。随手渡过两道仙元,送入伍佐领和陈勇体内助二人缓匀气息,夏侯织道:“调匀气息,慢慢说。”
俩人调息片刻,陈勇率先开口道:“见过五皇子,见过都统。”
夏侯织说道:“俗礼就免了,说正事。”
这反倒看出夏侯织不似表面看着的那般轻松,不顾燕承允在场,居然说这种话。好在燕承允也没在意这些,同样望向陈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跟丢了。”
第一句话,便让燕承允和夏侯织心中咯噔一下。
这俩人中伍佐领是四境修士,陈勇是三境修士,那钟泰和伍佐领同样的境界,还带着淳于煦这个被封住仙元的累赘,这样也能跟丢?
夏侯织道:“具体说说。”
“是。”
这时候那位伍佐领也喘匀气息,道:“怕被副参领觉得丢脸,赶我们回来,所以我们一直远远缀在他们俩身后,没有直接现身。可是奇了怪了,一出阳岭山脉,那俩人气息就都消失了,人也不见了。”
陈勇接着道:“这时我们俩还以为是不是兵部那人用了什么法宝,所以我们又追到兵部去,托了个熟人打探才知道,副参领和兵部那家伙根本就还没回来。这时候我们觉得不对劲,就折身回去,还是没碰上。”
伍佐领道:“还是陈勇这小子机灵,下午我们又折回了趟盛京城,打听到兵部那家伙和副参领还没有进兵部交接后,我们去查了查那家伙的底。”
“一查不得来,姓钟的家伙在昨天就把自己房子什么的,只要能值几个钱的,全一股脑卖了,还在谪仙楼叫了一桌酒菜。”
直到现在说起来,伍佐领还是咂舌:“那贵的!估摸着连都统您都舍不得!”
夏侯织还在沉思,旁边传来少年急切的声音:“出事了,淳于将军有危险。”
见夏侯织循声看过来,燕承允犹豫了下,还是脱口而出:“钟泰……钟泰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不能怪燕承允犹豫,先不论这事还没盖棺定论,光说这话就不够老道。
太子是谁?
大了说,那是一国储君;小了说,那也是燕承允的兄长。
夏侯织算不上燕承允的亲信,甚至在此之前,两人连照面都没打过。这话太直白,燕承允对夏侯织说着实不妥,也就是现在的燕承允太过稚嫩。
这两句话若是落入有心人耳旁,少不得燕承允苦头吃。
闻言的夏侯织眉中凝煞,对着伍佐领道:“去,瞧瞧淳于煦的魂印有没有事。”
“是!”
伍佐领应下,然后绝尘朝骁骑营魂印房遁去。
夏侯织又吩咐道:“陈勇,去把大家伙都叫上,我们先顺着去盛京城方向,一路找找。”
“是!”
转身向着燕承允,夏侯织道:“五皇子,恕末将不能相陪……”
燕承允打断道:“夏侯都统不必多说,这事说起来都是我的原故,淳于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着大伙一起去找。”
……
……
自大垣立朝以来,燕帝便将自己隐在紫金辉芒中。
坊间很多传言,其中传得最广,也最被人认可的,是燕帝与大楚仙朝老祖盛京城惊世一战中,身受重伤。
大楚老祖实力超绝本身为世人熟知,再加上自那一战过后,燕帝缓下了对大楚的逐赶,在盛京城建朝立都,后来更是精元大开诞下许多子嗣。
要知道,南楚那位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三千余年,不过才诞下四个儿女。燕帝短短不过三百余载,光是龙子,便已有十多位!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修己身,纳天道,对精元是非常看重的。往往修道中人难有子嗣,便是因为他们为求天道,****深锁。
燕帝却如此反常。
很多人猜测,会不会是他大限将至,为继承大宝,这才诞下许多子嗣。
先不说那些传言,不过,自从隐藏在紫金辉芒中,燕帝就很少在皇宫中走动。
今日不知哪番兴致来袭,将近黄昏时,燕帝在宫中开始四处游赏。
顺着三色玉麝花的清香漫步来到景和宫,行至近前时却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盖过花香,雅兴被扫以致心中不喜,发出一道神识往景和宫宫内探去。
这道神识并不是很隐晦,宫门处那位一直阖目似憩的太监突然睁眼,然后向着燕帝方向跪地行礼。
燕帝拾阶而上,在一众太监和宫女的恭迎中迈入景和宫,径直走到里屋,有位宫装妇人正背对着大门朝两幅画像跪立。
画像边上有座香炉,那盖住花香的檀香味正是从这散出。
宫装妇人双手结着道印,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一副是书画,上面浓墨写着个“道”字,灵动流逸,暗蕴真意。
一副是男人背影画像,腰挎长刀,头戴斗笠,左牵身背长弓战马,右持尖刃沾血长枪,立于山头,遥指苍穹。
燕帝神识传音给其中一位宫女:“雅妃这般多久了?”
那宫女跪下,在自己识海中神识回话:“回陛下,娘娘已经拜了三天两夜,自五皇子消息传入宫中,娘娘就……一直在那跪拜祈佑。”
“雅妃。”燕帝出声唤醒宫装妇人。
那妇人闻声回过头来,只见她雾鬓风鬟,眸似点漆,肤如凝脂,面上不施粉黛,亦掩不住国色天香。
只不过她此刻峨眉深蹙,似有心事。
瞧那双柳叶弯眉,若是展开,与燕承允的简直一模一样。
“陛下!”
妇人微喜道:“臣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朕不过随处走走,闻着花香就来了,你何罪之有?不过我看雅妃你面色憔悴,想来是近来活动得少了。”
“回陛下的话,承允他……”
说到这,雅妃虽然尚未失态,不过看神情,泫然欲泣,眼眶中蒙着一层薄雾,显然是一直在忍着泣泪。
“孩子是孩子,你自己的身子总是你自己的。”
“近来春香正浓,正是外出踏春的好时节,你也要多活动活动……这样吧,雅妃你随朕去琅东行宫一赏春色,也好纾解心中忧恼。”
雅妃似有回绝之意,道:“陛下,臣妾最近心思不宁,恐扰陛下雅兴,不如臣妾……”
燕帝道:“什么雅兴不雅兴,随朕去散散心罢,明日便去,你叫宫里那些奴才准备准备。”
说完那团紫金辉芒便闪出景和宫。
一道神识,传音至随身太监耳畔道:“传旨下去,明日让宫中一众皇室重臣都随朕移驾琅东行宫。总要见见阳光的,整日闷在这宫中,全躲在阴凉里。”
“哦,对了,骁骑营好像前些日子也回来了吧?别让他们等着,传旨让骁骑营推举十位有功之士,来琅东行宫御前听赏,余众回原本的营房。”
“是!”
……
……
就在骁骑营众人在夏侯织率领下,集结准备出发寻找淳于煦时,一道明黄遁光落在众人面前。
待遁光散去光影,露出一只仙鹤脚踏祥云,口中衔着一卷圣旨,吐出来后,圣旨浮在祥云上自动展开,有尖细声音从里面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骁骑营众将实仙朝之砥柱,蛮族扰我边务,尔今大败于骁骑之手,威震西北。兹特遣骁骑营十名将士于明日抵琅东行宫,御前听封,余众重返营房驻地,钦此。”
传旨完毕,夏侯沉默片刻,射出一滴精血没入祥云中。
随着精血没入,那仙鹤将圣旨飘飞推向夏侯织,其后驾着祥云,往原处遁去。
夏侯织伸手握住圣旨,喃喃自语:“明天?琅东行宫?”
一位副都统道:“夏侯,怎么办?”
“骁骑营全体都有!出发,找回三十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