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觉得李校长专业，可赵叶青却不这么想，他甚至都有一些瞧不起他。手势？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称呼，现在的名字叫手语，如果非得要细分，手语里面有一块叫做手势语，哪来的手势这一说法？
瞧不起也没办法，总不能当场走人吧？
“哎，我的亲娘、亲舅啊！你们可是坑死我了，把我绑到这里来，花钱买罪受！”他在心里嘀咕着，好生犯难。
“赵……赵……赵……赵那个谁！”李校长含糊不清。
周乔连忙接嘴：“赵叶青。”说着，看了赵叶青一眼，恨铁不成钢：“李校长喊你呢，还不答应？”
赵叶青应了一声，尴尬。
李校长端起一杯酒，递过来：“会不会喝酒？”
喝酒？会喝酒也得说不会，和这种人喝这种酒，能躲多远是多远。赵叶青连忙摇头：“我不会喝。”
“不会喝，那就学着喝！今晚的酒，必须得喝，面试如果通过了，那就有了工作，算是步入社会，不会喝酒怎么能行？”李校长的调子越说越高。
还想要推辞，周乔瞪了他：“青子，站起来，接住！”
十二分不情愿，赵叶青站了起来，接过李校长手里的酒杯，端起来，仰一仰脖子，咕咚咕咚。辣，真辣，刀、枪、剑、戟全部进来了，拼了命地往嗓子眼儿刺。不舒服，强忍住，憋得难受。
“来，第二杯。”李校长又递过来。
接住，仰脖子，再喝。再递过来，再接住，再仰脖子。
三杯酒下肚，赵叶青已经晕晕乎乎，脸上红了一片。
他的憨态落在众人眼中，李校长哈哈大笑，紧接着跟上来一串笑声，生怕落在了后面。没了下文，李校长落座，拉着周乔的手，划拳。
赵叶青坐下，却看到母亲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没来由的气。看到母亲，赵叶青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妇道人家，帮不上忙，尽会添乱。整出来这么一出实习的事情，我还有时间准备面试吗？实习，实习，上学期找学校实习了四个月，也没见收到什么成效。现在再多两周，还能实习出一朵花儿来？
赵叶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红又热，他想，自己也许醉了。
他没醉，可也差不多。接下来小舅和李校长说了些什么，他记不住，眼前冒金星，一抬头就晕，难受。等到酒足饭饱、杯盘狼藉的时候，才清醒了一些。
周乔陪着众人走在前面，一摇一晃，看不见踪迹。赵叶青和母亲周琴刻意走得慢，出了会所，在马路上荡悠。
在饭桌上，周琴就一直在沉默，出来之后，话才多了起来：“青子啊，你舅已经把这事情办好了，和李校长商量好了，你明天就去学校实习，第一天，你舅带你过去，熟悉熟悉环境。到了学校，记得好好复习手语，好好学习，多和学生沟通交流。两周的时间，还可以补上来。”
赵叶青不耐烦，极其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周琴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青子会这样和自己说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声调高了许多：“我烦？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如果手语没问题，至于费这么大力气？”
赵叶青的火气也上来了：“我手语不好这是事实，可我已经在很用功的补功课了，在学校里天天练习手语，一小时也没落下。有什么必要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去学校实习两周，对你帮助很大。”
“我在大学里呆了四年了，手语怎么学我不知道？妈！你上过几天学？你见过大学吗？你知道手语是什么吗？去学校实习两周，就可以把手语补上来？真是笑话！”憋了一肚子的火，总算是释放出来了，赵叶青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快感。
“你舅说了，你去面试他们学校的职位，在他们学校实习，有好处。”周琴似乎没有觉察到赵叶青发愤怒。
“我舅说？又是我舅说！你整天听这个人的，听那个人的。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意见？一个电话，就让我回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愿意不愿意来这里实习？”赵叶青吼着，浑身发抖。
周琴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委屈，是左右为难出力不讨好的那种委屈，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青子，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每次问你工作的事情，都没着落。学校的招聘会都开了三四场，你在干什么？”
“招聘会是多，可根本就没有适合我的单位。我学的专业只能去学校，可各地特殊教育学校只在当地招聘，很少来学校里招人。如果有适合的工作，我肯定会去努力，可事实上是——根本就没有！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一天天坐在家里的热炕上，就知道瞎操心，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拖累我！”赵叶青最生气的地方就在这里，母亲什么都不清楚，却总喜欢拿主意，似乎这个世界少了她就不转了。
周琴带着哭腔，可气势丝毫不减：“我是不懂，可我着急！你如果没有工作，那得怎么办？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书，难道最后再回咱们村里去种玉米？我着急，着急啊。这个事情我拿不了注意，所以就去问你舅，问别人。李校长之前说过了，你的面试，在他们学校实习一段时间是有好处的，绝对会有提高，试一试，总归没有错。我是你妈，你妈和你舅为了你的事情跑了半个多月，花了多少钱，我们费尽心思难道是想害你吗……我们怎么会害你？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你……扪心自问，把这件事情……想……明……白！”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话语连不成串。
赵叶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可他的怒火没有消，不但没有消除，反倒变得越来越盛。又是这一招，又是这一招！母亲最喜欢多管闲事，管到最后总是情大、理大。她没错，她根本就没有错，她怎么可能会有错？她可是我的母亲啊，人世间最伟大的母亲。爱我，所以就要安排我的生活。我不听，就要挟我，威胁我。亲情这东西，干别的事情效果不大，可威胁人的时候格外有用。
他是生气，可也没有办法，遇到不讲理的母亲，没道理可讲。
亲情绑架这一招怎么破？难不成撕破脸皮，六亲不认？舅舅还在外边陪着李校长他们周旋呢，亲人们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以撕破脸皮？
赵叶青心头一痛，眼角湿润了。沉默半响，他选择了退让，他只能选择退让。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妈，路上冷，别着凉了，我们走吧。”再一顿，接嘴：“明天……明天我跟我舅去学校，我会努力的。”
一个小平头发型的少年，一个农妇打扮的妇女，走在平远市最繁华的平昌路上。路边的灯光绚丽，耀眼。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被灯光吞没，消失了行踪。
平远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内敛稳重，桃木红的瓷砖，金色大字，大门高四米多，站在这座大门的前面，不知不觉就会让人生出一份敬畏之心。
赵叶青站在大门前，可他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他满心无奈，有些怨毒地望着这个大门，望着这所学校。
他和小舅一大早就过来，掐着点，八点钟，学生们背着书包走进校园，他们也跟进去，却被门卫拦住。门卫十分敬业，用审问犯人的专业水准审问着两个人。周乔解释的口都渴了，还是进不去。
周乔不解释了，他站在门口，打电话。打过去，被摁掉，再打，还是被摁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叶青怨毒变成了恨意：“李校长啊李校长，拿钱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办起事来架子可真大，真大！”
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李校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周乔和他说了几句，挂掉。不一会儿，李校长就出现在了大门口，他对门卫说了几句，大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门卫看着两个人的眼神并不友善，周乔用最诚挚的笑容回复他，赵叶青没有笑，用同样不友善的目光盯着他。
进门之后，才有心情大量四周。别说，这学校还真大，正规塑胶操场，篮球场，网球场，运动场所一个不缺。宿舍楼、教学楼、职教楼、办公楼四个区域看上去就是独立的四栋大楼，可仔细一瞧才发现，并不独立，每一栋楼彼此之间都有连接的通道，光从外表看就能发现，只要人站在楼里，不用出来就可以从这些通道直接走到另外一栋楼中去。四栋楼，原来是一个整体。
两人跟在李校长的身后，步入办公楼，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停下来，左拐，第二间办公室，办公室门上刮着牌子：副校长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