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挺大，抵得上教室的一半，办公桌，电脑，书桌，沙发，茶几，饮水机，花花草草，该有的家具都有，不像是个简约办公室，倒像是一个简约住宅屋。
李校长大大咧咧，指了指沙发：“老周，坐。”
周乔腆着略微隆起的啤酒肚，毫不推辞地坐了下去。赵叶青站在一边，略显尴尬，他有些迟疑要不要坐。
“坐啊，小伙子。”李校长笑着，此刻的他看上去竟然那么和蔼可亲。
赵叶青唯唯诺诺，坐了下去。
李校长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低头摁电话，等了等，通了：“冯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打完没两分钟，房子里传来敲门声，李校长应声：“进来。”
进门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几岁，头发短而硬，朝天空翘着。瘦而高，皮肤微黑，戴着眼镜，眼珠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李校长，你找我？”男子不卑不亢，站在办公桌前，沉声询问。
李校长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握着他的手，款款而谈：“冯老师啊，今天找你过来是有点私事请你帮忙。”
冯老师受宠若惊，笑道：“李校长哪里的话。”
“新来了一个实习生，你帮忙带一带。”李校长指了指赵叶青，一顿，继续说：“你也知道，再过两周，咱们学校招老师的面试就要开始了，这孩子手势打得不太好，我担心他在这个环节吃亏，你这段时间就多忙活忙活，把你当年面试的经验多传授一些，手势学习上也多给建议。”
冯老师点着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李校长的语气变了变：“今天我在这里给你下个任务，两周的时间，让他手势速成，把常用的一些词语表达全部找出来，多练习。你每天都要督促他学习手语，检查学习结果。这个任务你能不能完成？”
冯老师有些为难，迟疑半天，笑道：“李校长，手语你也清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成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教的，最多就是把常用的表达重点练习。当年我就是抱着手语书翻来覆去的练习，主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赵叶青微微点头，冯老师的观点和他的大同小异。大学四年的学习经历告诉他，冯老师应该算是内行人。他看了看冯老师，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印象：稳重，内敛，不卖弄炫耀，说话实在。
李校长不依不饶：“冯老师啊，你可是咱们学校的骨干精英，这个任务非你莫属。莫非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冯老师连忙回答：“不是，不是。”
“那就好，这两周这孩子就跟你的班，早上听你的课，学习手语，下午你多督促检查。”李校长声音压低，有些神秘地说：“等这事情过了，我肯定会好好感谢你。”
“李校长，不用，不用，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冯老师连忙推辞，他看了看时间，有些着急：“我下节还有课，李校长，要不我就先……”
“那你去上课吧，等他安顿好了，让他去办公室找你。”
冯老师火急火燎的来，火急火燎的走。周乔坐在沙发上当观众，这个过程一言不发。
李校长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老周，冯老师可是我们学校手势打得最好的老师了，你瞧见了没，刚才托他帮忙，他还不太愿意，还得我卖这个老脸。哎，你们喝水啊。”
不知道舅舅的感受如何，赵叶青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不管干点什么，都显得变扭。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又走来一个人，声音底气十足，犹如洪钟：“李校长，找我什么事？”
李校长说：“刘主任，这个孩子是新来的实习生，你给他安排一下宿舍和办公室。”
“新来实习生？”刘主任皱眉，想了想，问道：“要不，和那六个实习生安排在一起？”
“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现在就去安排吗？”
“嗯，现在就去吧。”李校长说完，转头，似乎是在询问周乔的意见：“让孩子现在先去熟悉一下学校。”
周乔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赵叶青跟着刘主任走了出去。
楼中楼道四通八达，拐过去，是路，再拐过去，还是路，竟然没有一个尽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左拐右拐，来到一楼的一个教室门口。
开门，进去。才发现这个教室已经被当成了储物间，里面堆满了笤帚、墨水、教具、桌椅等物品。
刘主任弯腰，一件一件地挑，看着自己挑出来的东西，嘴里念叨：“脸盆，水桶，笤帚，拖把，水壶……还差什么？我想一想，哦，对了，再来一个教案本，两支笔，垃圾桶，簸箕。”
挑好之后，长出一口气：“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吗？”
赵叶青不太明白：“啊？什么还需要什么？”
刘主任一窒：“日用品，你实习的时候需要用的东西。”
原本以为日用品一类的东西自己带，谁知道学校会派发，赵叶青有些仓皇失措，看都没看仔细，连忙说道：“够了，够了，这些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打量刘主任。微微发福的身体，和自己一般高，皮肤白皙，圆脸，小眼睛，戴着眼镜，一身休闲装，看上去像个……像个局外人。什么意思呢？他出现在哪里都正常，缺不该出现在学校里，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老师。
刘主任也在打量着赵叶青，看了半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叶青。”赵叶青有些局促。
“哪个学校的？”
“彰州师范大学。”
“彰州师范大学？怎么和那几个实习生不是一个学校的？”刘主任有些意外。
赵叶青却无话可说，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实习生在这里实习？现在的他满肚子疑惑。
“你要参加两周后的招聘考试吗？”刘主任似乎对他的出现格外好奇，非得要盘根究底地问个清楚。
赵叶青想也没想，应声：“是。”
刘主任笑了笑，一脸诡异：“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知道自己是为了考前突击，走关系寻捷径的作弊者？赵叶青望着刘主任，有些恼怒，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此刻的他站在这所学校干这些事情，他内心一万个不情愿。他想要吼出来，告诉刘主任：“你错了！你想错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可事实是什么？就是他已经站在了这所学校，他就是为了考试而走终南捷径的那个人而已。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事实就是如此。想到这里，原本一肚子的怒火又平息了下去。这一刻，他只感觉到了脸红，丢人，他没有底气去反驳什么。
或许赵叶青过于敏感，他只是想多了而已。
刘主任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他来到宿舍楼，给他安排了一间房子住下来。日用品放在宿舍后，两个人又来到教学楼。
一楼，右拐，是两个教室。第一个教室里吵吵嚷嚷，赵叶青探头进去望了望，课间，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十几个学生打打闹闹。第二个教室却有些诡异，前后两个门都锁着，门上有玻璃，正好可以看到教室里，可这个教室两个门的玻璃都被人用纸从里面糊住了。赵叶青站在门口，打量半天，教室里的情景什么也看不到。
“别看了，咱们这就进去。”刘主任说着，开始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姑娘，很年轻，留着长发，一脸雀斑。两个人走进去，只见教室里根本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只有四张长条桌拼在一起，两边坐着人，桌子上摆着教案、书本。
原来这个教室被改成了办公室，简约版的办公室。
到底该叫它办公室还是教室？这是一个问题，最适合它的名字只能是：办公教室。
办公教师里的全是女生，加上开门的那一个，总共六个人。这些女生全部站了起来有些恭敬地打着招呼：“刘主任，有事吗？”
刘主任指了指赵叶青，打趣道：“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新伙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到赵叶青身上，他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你们好。”
女生们有些纳闷，询问：“新伙伴？”
刘主任解释道：“新来的实习生，就让他在你们办公室里呆着吧。”说着，刘主任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看了看，问道：“桌子不够，是吧？”
“不够，桌子肯定不够，就只有我们六个人坐的地方。”开门的那个女生一脸不情愿，话中带刺。
可惜刘主任根本不搭理她：“桌子不够，我让学生搬进来一个。对了，这个教室的钥匙都给你们了，我这边没有钥匙了，你们给这个小伙子给一把钥匙，让他出去配一把。”
说完，就要离开。
赵叶青很敏感，那个女孩的敌意他不是感觉不到。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为难地说：“刘主任，要不我……”
“你现在这里呆着，待会儿有桌子了，你就在这里办公。她们和你一样，也都是实习生，你们交流应该没有代沟吧。”说完，刘主任就走了出去。
这一刻刘主任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个时候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了，赵叶青有些绝望地望着刘主任的背景，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