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赫然是一身黑金的龙袍,身材伟岸,眸色阴冷,触及不到的深邃。
萧琰目光缓缓逼过来,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轻轻赶紧伏地求饶:“陛下息怒,奴婢……奴婢进来实则因为情急之迫。”
他眼眸里充满了不信任,一步步逼过来,气息压抑得很。
“此乃禁园,你却第二次违令闯入。第一次朕念你不知,第二次只怕是心怀不轨!”
轻轻记起自己的身份是罪臣遗女,若是皇帝认定自己是有所企图,自己只怕难以洗白。
思及皇帝的多疑残忍,此时她反倒从容不迫了。
“奴婢是为了小郡主才冒然入园寻找,既然已犯了禁令,奴婢甘愿受罚!”
“好一个甘愿。”萧琰目光不看他,话语淡淡传来,“擅闯皇宫禁地兰亭苑,当该立即绞死。”
不紧不慢,却是阴狠无比。
黑纱裹面,面前一个黑衣男子眸如鹰準。想来就是刚才梅林的黑影。
轻轻知道眼下压根逃脱不了,只能碰下运气,“陛下想杀一个人容易,但是想复活一个人却再无可能。还请陛下三思——”
萧琰暗沉的眼底处飞快的掠过一抹凛冽,如闪电火光。
轻轻知道这话说中了皇帝的很多心事。
譬如废太子萧子泓,譬如梅妃,又或者他帝王生涯里的某些亲人,皆是因皇帝而亡。
他沉靴往前一步,逼近,语调猛地一提:“你果然吃了雄心豹子胆!”
轻轻的身体开始发抖,脚步退后一下,却强撑着硬气:“要杀要剐全由你,动手吧!”
“不怕死?!”
皇帝冷哼一声,伸手缓缓要靠近她的脖子时,宁轻轻身体已经哆哆嗦嗦起来,说话声中带些颤微:“奴婢怕死……奴婢还有眷恋……我不想萧瑜为我伤心——”
萧琰眉头一蹙,心潮似有起伏。
“蠢丫头,你以为朕会为了他不杀你吗?!”
她惊恐的目光中忽然有了一丝坚定,语气也猝然抬高:“奴婢一条贱命,哪里用劳烦陛下亲自动手?!陛下不如赐奴婢一把剑自刎,亦或者一杯毒酒,又或者林中的毒香——”
萧琰眉色一动,嗜杀的目光冷了下来,瞟向宁轻轻。
“你怎么知道那林中的毒香是朕所为?!”
“奴婢就是知道!奴婢还知道陛下已经打算饶恕了奴婢!”其实她是瞎猜的,只能碰碰运气。
萧琰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她,倏然呵呵笑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丫头表面一副视死如归的做派,内心深处却已经一团乱麻,却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时候,不远处有个小人跑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蹒跚可爱,指着她宁轻轻,奶声奶气:“皇爷爷……我要那个姑姑……要姑姑……”
宁轻轻从没见过萧子泓的女儿,这一刻她忽然知道这就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小郡主。
那个孩子和子泓一样善良。
那萧琰的身体忽然一僵,然后回身迎过来,他居然蹲了下来,抱住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快两岁的可爱孩子。
“孙儿乖,皇爷爷抱——”说着他已经抱起了那孩子,回头看向轻轻,“欣儿,你认识她?”
那欣儿摇头,却又笑了,“姑姑漂亮……我喜欢姑姑——”
轻轻忽然想起了无双,也许无双平素对这个孩子也是不错的。
她朝着小娃娃招了招手,笑得有些讨好。
她想对那小娃娃说:和你皇爷爷说饶恕我,我就和你玩啊。
可她不敢这么自作聪明,皇帝萧琰这人琢磨不定,他与萧子隽不同,他是看着温和沉稳,变起脸来,阴狠可怕,且皇帝的心思是最难猜的,万一猜错了岂不是脑袋没了。
所以轻轻这会儿希望那可爱的娃娃,能给自己带来个好运气。
那孩子果然挣扎着要下来,“我要和姑姑玩……”
那萧琰的眼眸里已经看不见刚才的阴险可怕,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慈祥和呵护。
他亲了下孩子的额头,忽而侧头示意,那后面的乳娘和侍奉的内监赶紧走过来。
“把郡主抱走。”
乳娘接过来孩子,只听小郡主道:“皇爷爷,皇爷爷,你还来看我吗?”
皇帝眸中有亮光,“皇爷爷答应你,会的。”
皇帝负手而立,望着郡主离去的身影似有思虑,他问身边的人,“无双去哪里了?”
那内监哪里知道,只说:“今日淑妃宴请诸位公主、千金,想来刚刚下席——”
“让她一会儿去乾元殿找朕。”
“诺。”内监退下。
只剩下沉寂,沉寂。
宁轻轻弯着腰,不敢抬头,不敢喘息过重,视线里是皇帝玄黄二色的云锦重台靴,缓缓转了过来。
头顶传来皇帝淡漠的话,“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头迎上那一双深邃看不透的眼睛,遂又赶紧敛了目光,只听皇帝的语气不疾不徐:“你回到晋王身边,可有企图?”
她是罪臣之女,皇帝多疑成了种习惯。
“有。”
轻轻不假思索答道。
萧琰略显吃惊,轻轻从容淡定道,“唯一的企图,也许是不想因错过而后悔。”
萧琰默然无语,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方才道:“朕赦免了你。”
说罢,萧琰转了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片梅林深处。
宁轻轻立在那儿,半天才记起来要谢恩,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谢谢您!”
本该是“谢主隆恩”,换成了“谢谢您”。
*
天色已晚,兰亭苑入口桥头上传来打斗和说话声。
“谁敢阻拦,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萧子隽的声音,他找过来了吗?
宁轻轻站在那桥头不远处的小路上,正抱着膀子看过来。
说话间,晋王与两人已经过了几招,少顷,护卫被打倒在地。
护卫们一边道:“请晋王谅解,陛下刚刚还在兰亭苑,不让任何人打搅!”
闻言,那晋王越发着急,一下子踩了那桥墩,轻功跃了进去。
刚落定了脚步,就听见丫头的喊声,“萧子隽,我在这儿!”
萧子隽蓦地转过头,才从一条小路上看到宁轻轻小跑的身影。
他健步如飞,走了过去,却在确认她安然无事后,面上的急切之色换作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