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若你们再逼我,我就立刻咬舌自尽,以绝......”
洛安久话还没说完,颈脖后一沉,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了,倒头就栽在汪公公的怀中。
“公公,您这——”蓇儿紧张的看着瘫软下去的洛安久,满脸疑惑不解。
“让娘娘睡会儿吧。”汪公公轻柔的将洛安久扶到软榻上,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娘娘生性率直,重情重义,又怎会愿意以他人之死来换取自身,更何况,这人还是蓇儿。
紫藤木编织的软椅上铺着一层绒毯,洛安久静静的躺在上面,那蹙起的柳眉,紧握的双手,显示着她的不安。
蓇儿替洛安久盖上一层披风,雪白的绸缎更加衬得她皮肤白嫩似雪。
“公公,您说吧,如何救娘娘,蓇儿全听您的。只要能救娘娘,即使是死,蓇儿也心甘情愿。”蓇儿静静的站在一旁,脸颊虽还尚有点稚嫩,但神色却一片坚定,秀丽的眉宇是赴死如归的坦然。
汪公公浑浊的双眼看着蓇儿这纤瘦的身影,心中更是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得,瞧蓇儿平时也弱不禁风的样子,想不到生死抉择之时却是最坚强之人。上苍垂帘希望她来世能投胎在一个好人家里,不要再入皇门之中,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唉——蓇儿,你知道为什么先皇会选娘娘做皇上的正妃,赐这翎坤宫吗?”
蓇儿错愕的眨眨汪汪大眼,很是不懂,她只知道,在当今皇上还是安乐王爷时,娘娘很小的时候,曾跟着丞相去过王爷府玩,偶然遇到先皇。然后回来就听说安乐王爷要下聘丞相府。
当时太子不得势,朝中大臣都认为安乐王爷想借利用和亲,从而使丞相和大将军辅佐其登基为帝。
丞相府出文武将才,丞相洛文章,果真是海内文章第一,朝中宰相无双。虎父无犬子,大公子洛晨风,文武双全,楚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文武双冠,人称文曲星转世。
幼女洛安久更是倾国倾城,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清冷水灵的,真可谓我见犹怜。
汪公公打量蓇儿许久,伸手抚摸着花白的胡须,身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阴郁中,浑浊的双眸涣散开去,仿若回到从前,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
“先帝在世之时,太子不成器,又遇天灾,太子私吞赈款,先帝大怒,要废太子,新立他人。天下第一神算曾为先皇测算过,在众多皇子之中唯有安乐王爷有此帝王命,且还曾预言,丞相之女乃福星,可助其成就霸业,保楚国千秋万代,昌久不衰,得此女者繁荣盛世。”
末了,汪公公还甚是遗憾的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当初的下聘也是先帝所命,为此还苦了云曦那丫头,也难为了陛下。”
“当年原来竟是这样。可是公公,蓇儿不明白,这和云曦姐姐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在安乐王爷登基之前突然暴毙身亡了吗?”蓇儿着实被这一道劲爆的消息惊得合不拢嘴,一直缠绕在她心中的疑惑也瞬间明了。
说到云曦之死,汪公公也好不到哪去,和蔼温润的面颊惋惜不已,“蓇儿,你还没听明白吗?云曦不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而亡的。而是她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上的人,更不该的是,她让一个心中不能有爱之人爱上她,她是被她自己害死的。”
“这偌大的楚国,只有陛下一人能统帅,身为一个帝王怎能儿女情长?陛下太爱云曦了,为她可舍弃整个楚国,先帝又怎会留着云曦。”
“云曦之死给陛下的打击太大,才使得陛下不再爱任何人,如此冷酷,本以为皇后娘娘活泼可爱,长得堪称人间绝色,时间一长必能弥补皇上所受过的伤,却怎奈陛下始终太过冰冷。”
“蓇儿啊,若是你家小姐死了,恐怕这整个楚国也得完了,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娘娘一人,更是为了这众多黎明百姓啊!老夫在这里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汪公公前袍一挥,便弯腰跪地,玉环相撞的脆响在这幽静的空间内格外清晰。
蓇儿心下一惊,赶紧上前搀扶,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的震惊早已不能言语,越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公公您快快起来吧,即使不为了楚国,单为娘娘一人,奴也愿意以命相换。只是娘娘若是继续留在宫中恐也难逃一死,可这偌大的皇宫,到处重兵把守,守卫如此森严,娘娘如何逃脱呢?”
汪公公从袖中抽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泪水,感动不已,沙哑的语调含着浓重的叹息,“蓇儿,你放心吧,这翎坤宫之内有一条密道,直通宫外,当初先帝之所以赐这翎坤宫,就是因为担忧若是娘娘遭遇大不测,得罪上天,若太后娘娘不在宫中,可从密道逃脱。这样最少能不触犯天怒,降灾祸于整个楚国。”
“原来如此,先帝果真有先见之明,那公公事不宜迟,您赶紧带着娘娘逃走吧,若是娘娘醒来了恐怕就走不了了。”蓇儿瞬间明了,顶着两个红肿似核桃大小的眼睛,血红的瞳孔轻颤着瞥了几眼四周。
质朴的寝殿弥漫着淡淡的幽香,紫苏纱帘在空中浮动飞扬,金丝绒镌绣着白莲,宛如在空中盛开绽放,璀璨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闪动着明媚的光泽。
“蓇儿,你随咱家将娘娘扶起来,现在咱家怎么说,你怎么做。书案台底有一处凸起,你且拿蜡烛点燃放置台下片刻。”汪公公将洛安久扶起来,满含沧桑的眸光透过寸长的白眉落在寝殿之上的金丝楠木制成的书案上,繁复的纹路在零星的阳光中隐隐闪现。
蓇儿瞅了一眼昏迷的洛安久,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如同植物萌芽般,早已无法撼动,为了小姐,为了小皇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蓇儿明白。”蓇儿取下灯罩之中火舌撩动的红蜡,在书案下滴几滴蜡油,将红烛固定在地面之上。
绯红的烛光在昏暗的阴影中如烈焰火莲般绽放,闪动着朦胧的虚影,只见案底状似有一层薄膜,在火焰的鼓动下融化成晶莹的液滴,在地面上残留下片片水渍,荡漾的水波之上似还有粒粒金色的沙尘。
须臾,地面已堆积了一小半碗之多的水泽,书案台下露出一个凹凿,白色的沙尘纷纷而下,烛火倏地被压灭,一只金簪从凹凿之中掉落,发出如玉佩相撞的脆鸣。
蓇儿见一物凭空掉落,错愕的眨眨眼睛,这书案在殿中已有四五年之久,她日夜清扫触碰,却不曾知晓这其中竟还有如此玄妙。蓇儿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金簪,打量片刻,也看不出其中玄妙。
此金簪做工精细,累丝嵌宝凤金簪,簪上的凤凰头颅高昂,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清晰可见,金丝编织的工艺更是鲜有,精巧得令人赞叹。
“公公此簪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品不错,可是公公,蓇儿不明白,就单凭此簪又如何救娘娘?”蓇儿将手中金簪递给汪公公,小心翼翼地扶起洛安久,生怕一个动作就将她惊醒。
汪公公接过金簪,并未言语,只是撩开遮眼的白眉,将簪子放在光亮中反复打量,浑浊的双眸此刻如黑曜石般闪亮,迸发着希望的喜悦。
“妙哉,妙哉!”汪公公径自走向书案台上,将镶有宝凤一头的金簪至于东方,身形呈半蹲之势,水平望去,金簪之上的纹路于书案之上的图腾相照应,一条条交错的纹理沟壑,宛若金丝编织的路线逐渐清晰。
汪公公右手执笔,左手执书,将书案之上金黄的纹路一一描下,不过一炷香之间,一副诡异莫测的地图就跃然纸上。
“公公,这就是密道的路线吗?”蓇儿双手扶着洛安久,好奇的凑过头去。
汪公公缓缓添下最后一笔,满脸的皱纹使他看起来越加和蔼了几分,神色却愈加凝重了。汪公公将图纸卷起来,放入袖中,略显悲恸的身影微微一窒,沙哑的声音如同隔世的离音,“是啊,这就是密道的地图。孩子,老夫要谢谢你,谢谢你如此大义,这一别,咱可就真是永别了。”
为了先帝,为了黎明百姓,为了太后,皇后娘娘都必须活着,就算是死也要护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