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有人避走药谷,亦有人暗道寻生。
皇宫建基庞大,没有地撵马匹,想徒步走出皇宫恐怕得耗费些许时日,地表一日都过去了,地下汪公公才走了将近三分之二,而一路过来分叉不下万千,期间洛安久醒过两次,但因吵着要回去救蓇儿就又被汪公公一记手刀给打晕了。
汪公公虽有几招武功傍身,但毕竟到了花甲之年,一日没进食,又带着一个累赘,再铁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汪公公将地图揣在怀中,背着洛安久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各种机关,老脸绯红一片,脚步也越加虚浮,一身衣衫也满是尘土。
洛安久趴在汪公公的背上,细长的柳眉狠狠皱起,额头上几缕刘海也被细汗浸湿,凝结成一根根黑绳。双手无力的垂落在汪公公的胸前,仔细一瞧,那只凝白的玉手轻轻的动了动。一双朦胧的双眸也半闭半开。
好一会儿过后,这空气中响起一声倒抽气的声音,“嘶——头好痛。”洛安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像觉得揉不管用就又攒着拳重重的锤了捶阵阵发痛的脑袋,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徘徊,却又如何也不能窥清其模样。
只是这心却无端的堵的慌,仿佛压了千金重石,耳畔也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麻烦精,本皇子今日心情好,所以今日才特带你出来玩。你且蒙上这条红绸,数到十后来找我,找到了,以后每月初四我都带你出来玩。”
“臭丫头,看大爷不打断你双腿,看你还敢不敢逃跑!”
“丫头,我是你哥。”
“久儿,快叫爹啊,我是你爹——”
“久儿,以后不高兴了就回药仙谷,多陪陪祖奶,如果爹爹不让,那祖奶就把他赶出家门好不好?”
......
汪公公听见洛安久喊头疼,又见她用拳头砸头连忙将她放下来制止,“皇后娘娘,您头疼的话,老奴为你揉揉,您可千万别捶了,这碰到伤口就不好了。”
洛安久扶着汪公公的肩站好,半磕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脑袋中各种画面的冲击让她觉得头都快炸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为什么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汪公公轻轻的帮洛安久按了按穴位,见她清醒了很多才放下手来,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就立刻跪下来,苦苦哀求。
“皇后娘娘,老奴知道您待蓇儿如亲生姐妹,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一日都已经过去,蓇儿真的没了,还请您保重自己。若是您觉得对不起蓇儿的话,请您替她好好活下去。您的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如果您现在回去,即为送死,您舍得让蓇儿白死吗?”
汪公公的话语,字字在理,一字一句的深深凿进她的心里。洛安久瞳孔狠狠一缩,双眸中的光芒正一点点的覆灭,心更是被尖刀狠狠的戳中,蓇儿已经死了——
洛安久呆滞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的不安与自责横冲直撞着,快要将她四分五裂,鼻腔中一片酸涩,晶莹的泪水胀满这个眼眶,惨白的嘴角越加白了几分。
她竟害死了蓇儿,她竟间接杀了自己的朋友,她还有何颜面苟延残喘于世?
好痛——肚子好痛......洛安久突然弯下腰去,手捂着肚子,满脸痛楚。
汪公公见情况不对,立马站起身来,扶着洛安久坐下,急的眼睛都红了,运足内力,将全身仅有一点的薄弱真气全都输入她体内,“娘娘,您别难过,您腹中还着小皇子,情绪起伏太大是会动胎气的。”
密道内,昏黄一片,永无昼夜之分,这一休息便是小半日,洛安久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素手轻轻的抚着肚子,眸光望向对面的汪公公,轻声说道,“公公,您以后还是叫我安久吧,或久儿也行。以后这里就没有什么皇后了,曾经的那个皇后已经不在了,我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这万万不可啊,皇后娘娘。”汪公公如火烧屁股般跳起来,眉毛都快烧起来了,连忙说道,“娘娘您是万金之躯,老奴只是一个阉人怎可直呼您名讳,且只要太后娘娘一回宫,那皇后之位就还是您的。”
“公公,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论辈分我也是小辈,所以您叫我一声安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逃命之人哪来那么多规矩的,难不成您还想让我动胎气不成?”洛安久轻笑着摇摇头,眸中满是柔情,初见这老人之时一脸威仪,却不想也如此可爱。
“老奴不敢。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公公连忙挥挥手,扭捏了几下才勉强挤开口,“安久,只要我们沿着这条密道走就能逃出皇宫,出口就在郊外的一片树林里。现在我们也没有食物,若是再在这里耗时间下去恐怕真要命丧于此了。”
说着,汪公公从怀中掏出三物,递与洛安久,“这三物给你,那一只金簪乃先皇所造,是求见太后的主要信物。而这玉佩是令慈交给蓇儿,并嘱咐,让她在你危难之时方可给你,此玉佩乃高僧所赠,可帮你渡厄救命。”
“因这玉佩魔性极大,所以你还需找到另外一块刻有镇天柱的玉佩,方才能一生平安,而这佛珠是怕你压不住这妖龙所以暂时用它来压邪用的,记得日后一定要去灵鸿寺还愿。还有就是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丢弃此物,否则更大的劫难将至。”
洛安久点点头,将这三物用锦帕包起来藏于腰带间,瞧这汪公公神情如此严肃,她自然也不敢忘。经历了这一次生死,忽然什么都看开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内疚也好,仇恨也罢,这一切都远没有活下去重要,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自记事起便在福利院了长大,最为羡慕的就是能有一个家。
肚子痛的那一刻,她就真的相信腹中还有一个生命,一个属于她的生命。不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管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为了宝宝,他只能对不起蓇儿,继续昧着良心活下去,就请让她厚脸皮一次。
“公公,我休息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洛安久站起身来,抖抖裙摆上的灰尘,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强压下心中的难过。
汪公公呆愣了半响,白眉下的双眸瞬间迸发出不一样的精光来,老脸疯狂的涌现出阵阵惊讶和喜悦,继而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好,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在前面带路。汪公公心中暗自嘀咕着,总觉的今日的皇后娘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洛安久乖巧的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哼着一支小曲。一路上可谓是载歌载舞,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任何逃命的感觉,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出去,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既然现在回不了自己的时代,那就在这个古国好好的生活。绝不再让自己的孩子受半分委屈,重演她的悲剧。
汪公公带着洛安久在这密道中九拐十绕的又走了许久,嬉笑中竟又过了小半日。
汪公公看着眼前的这个洞口又认真的在地图上比对了几下,才转眼望向洛安久,“安久,只要穿过这个洞口就是出口了。出了洞口以后,我们就去——小心!有蛇!”
话未说完,汪公公突然一把将洛安久推开,连带一声惊呼,一条体型巨大的黑褐蛇吞吐着猩红的蛇信,从阴暗中梭出来,蛇头呈倒三角行,脖颈竖起一尺有余,暗色环纹遍布全身,行动极为迅速,这是一条眼镜王蛇。嗅觉极为灵敏,惹怒它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洛安久被汪公公推到洞口,回头望时,整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作为一个读过书的现代人,她当然知道那是一条眼镜王蛇,借着微弱的光芒,她才看清,她原来站的位置竟有一窝蛇蛋。
汪公公双手奋力的顶着那畜生张开的血盆大口,整个人不断被逼的向后退去,袍脚卷起猎猎罡风,鞋面在吭哧不平的地面上几乎摩擦出实质的火花。汪公公自知敌不过,朝着洛安久奋力一吼,“别管我,快走!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