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生活平静如水,安逸无波。余姚依旧每日上课、备课、同孩子们玩耍,生活的步奏亦如从前。其实她很享受这样宁静而美好的日子,没有再见到张靖安的心烦意乱,也没有吴峥突然表白的心绪不宁。自从看了应老师的信,余姚心中也平复了不少事,虽然仍然有很多疑问,但她并不急于解答。
桔子的电话依旧常打来,她也发现余姚的话越来越多,不再那么沉默寡言。吴峥有时会发来短信,两人简单地聊一聊,却从未提及家里的情况。按理说小静已经高考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但无论余姚怎么能问,吴峥总是含糊而过或者避而不言。余姚并没有一直追问,她保留着心中这份淡淡地牵挂,努力把自己当下该做的事情做好。
六月上旬的一个周末,细雨绵绵。朦胧的雾气将山峦淡淡地围着,雾蒙蒙雨蒙蒙。午饭后,余姚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听MP3,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山色。
山下,一个人穿着薄薄的迷彩雨衣正往学校走来。如果忽略这迢迢路远及偏僻,和一路而来的颠簸,这里也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他站在立有“吉龙小学”门牌的学校前,看了看两旁缠满金银花的木篱笆,终于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之前他按照导航的指示走,后来导航也找不到路了,便找农户打听,可又听不懂当地的方言,一路上他兜兜转转了大半天,才从旧址找到新地。
学校不大,两层的楼房上下各四间,楼道在房子的西侧。她会在哪间呢?想到这,张靖安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加速跳了起来,甚至不敢想她见到他后会作何反应!他压下心中的紧张,向一楼寻去,在挨着楼道的厨房里,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烧开水,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
秦阿姨抬起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来人,发现是个年轻帅气的高个小伙子,笑着回答道:“你好!”
张靖安很高兴这位阿姨会说普通话,虽然带着乡音,但已经够让他喜出望外了,他脱下雨衣,向秦阿姨微微弯腰敬了个礼,笑着说:“大姐您好!请问余姚是在这吗?”
一句“大姐”把秦阿姨喊着直乐,她哈哈笑道:“你这个崽里子(男孩子)还挺有礼貌!你找余老师?你是?”
“我叫张靖安,是余姚的高中同学,听说她在这里教书,过来看看她。”
阿姨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说:“哦!你是余老师的同学啊!她在她在。”说着,秦阿姨就走出来,准备冲着楼上喊余姚。
“大姐大姐!你先不用喊她,她住在楼上?”
“嗯!”见帅小伙拉着不让喊,秦阿姨指着楼上东边第一间说:“喏!就那间。”
“好!我知道了,我能单独上去找她吗?”
秦阿姨犹豫了下,见小伙子很有教养的样子,以为他要给余姚一个惊喜,便笑着应允了。
“谢谢大姐!”
“你还是喊我阿姨吧,我女儿都比你要大得多呢!余老师也是这么喊我的。”
“您哪像阿姨啊!明明是大姐嘛!比我妈可年轻多了。”
小伙子嘴里抹了蜜似的,哄着秦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她看看了墙上的挂钟,直拉着张靖安说:“你吃过午饭了吗?没吃就到这简单吃点?”
“用过了用过了,路上吃了再过来的。”
见小伙子着急上去找余姚,秦阿姨说:“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同学相聚了,快上去吧!”
余姚似乎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她拿下MP3,仔细听了会又没有什么声音,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准备起身到楼下看看,刚推开纱门,就看到穿着运动服拿着雨衣站在楼道口的张靖安,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看到余姚吃惊的表情,张靖安只静静地站在楼道口,不敢贸然向前。他盯着余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但余姚很快退回房中,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后,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虽然桔子有跟她打过招呼,但是当张靖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一下就让她的心烦乱而不安。尤其是他用那深邃而犀利的眼神看着她时,余姚就有种被他望穿看透的感觉。
张靖安走到门口,却迟迟没有敲门,他在给余姚时间,等她重新把门打开。
余姚看着窗外,心虽不如刚才慌乱,却依然无法平静。似有一口气淤堵在胸口,又似有一只手无形的捏住了她的心,让她的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是看到他,就让她觉得心被一种莫名的委屈和倔犟缠绕,一时无法自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也渐渐地停了,天色亮堂了许多。
余姚站在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妈妈与应老师的合影,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看到镜子中红着鼻子眼睛的自己,她拿过毛巾擦了擦脸,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
门被重新打开的时候,余姚通红的眼睛一下就落进了张靖安的眼里,她还是这样,只要一哭就鼻子眼睛红通通,半天下不去。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余姚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她关上房门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径直下了楼。
秦阿姨正探头探脑地往楼上看来,见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便笑着说:“余老师,你同学难得来一趟,就多陪他聊聊,多走走。晚上让你同学留下来吃饭!”她看到余姚通红的眼睛有些微微讶异。
“阿姨,您别忙了,我们准备去街上呢。”余姚忙说。
“你们去玩你们的,晚上再回来吃饭,反正时间还早。”秦阿姨边笑边拉着张靖安对余姚说:“你这个同学第一次来,说什么也要在家里吃才像话。”
“他是来办事的,时间紧,办完事还要赶回县里呢。”
见余姚一直瞪着自己,张靖安很识时务地对秦阿姨说:“是的,我只是来办事顺道过来看看她的,一会还要赶回县里呢,您真的不用客气。改天您要是来了N市,我请你们吃大餐。”
秦阿姨热情地挽留了半天,见两人仍是执意要去乡里办事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她拉着张靖安说:“我们这穷乡僻量的,路又不好走,余老师来我们这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没什么人来看过她。你难得来一趟,水都没喝一口就走,让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既然你要办事,我也就不好多留你。但是下次你一定要来家里吃饭,也要多来看看我们余老师。她这么年轻就能耐着性子待在这这么多年,让我这老婆子都十分佩服。你们是同学更是要互相多关心关心啊!”
张靖安听着秦阿姨的话一直微笑点头答应着,但心里却渐渐难过起来。那天同桔子聊过之后,虽然没得到有关余姚确切的消息,但是话外音却提醒了他一定能猜到。他知道她一直梦想当老师,不然当初也不会考教师资格证,他托各种关系打听,起初还担心她去了外省。最后查到她是参加了支教。一听到消息,他就急忙赶来。一路上看到这里的落后与贫穷,他无法想象当初她是下了什么决心才选择来这的,更无法想象她在这里的支教生活是怎么过的。如果桔子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回去了?
两人告别秦阿姨,一路无话,静静地往山下走去。张靖安不知道余姚要带他去哪,不敢问,也不敢跟着太近,只好与她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余姚沿着马路向乡里的方向走了约300米后,便开始走进小树林。不远处有条从山谷中流出来的浅溪,水质清澈且甘甜。因水面不宽也不深,余姚便常常和孩子们来这里玩耍。她喜欢这里,喜欢听这溪水的声音。尤其是今天,她觉得这水声能让自己冷静地面对张靖安。
太阳不知何时悄悄地探出了头,让这午后的热气渐渐上涌。不过树林里还好,有树荫的遮挡。余姚走到溪边,找了块石头刚要坐下,却被一旁的张靖安给拉住。只见他细心的把雨衣里面翻出来铺在石头上,再示意她坐下。余姚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何必这么客气。”听到余姚故意的客气疏远,张靖安心里不是滋味。
“我们是同学,跟你说声谢谢只是基本礼貌。”
“同学?我们就只是同学?”
“不是同学是什么?”见张靖安一脸的怒气,余姚笑着反问道。
“你如今倒真会撇干净!”
“难道不是吗?”
看着余姚一脸冷静地坐在那,张靖安也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也好,现在也罢,这个女人总有让自己轻易就失控的本事。“至少还能算是前男友吧?”
“如果你硬要加上这个称呼,我也无所谓。毕竟一个过去式又能代表什么呢?”
“过去式?好,很好。可是过去式又如何?情人之间分分合合不是常有的事吗?”
“张同学,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对,我大老远傻傻地跑来就是告诉你,我是你前男友的,不可以吗?”
余姚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吗?是啊!听起来是有些搞笑。”张靖安苦笑了笑说:“如果说过去四年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我们的过去,你会不会觉得更可笑?”
“是吗?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有魅力。”余姚没心没肺地笑着看着张靖安,冷冷地说:“不过很可惜,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我都已经忘记了。”
“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的。”张靖安看着余姚手腕上的佛珠,冷笑道:“你若真的什么都能忘记,那何必天天戴在身上提醒自己。”
“确实是提醒。以前它天天提醒我忘记不开心的事,现在它天天提醒我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难道不想告诉我,为什么在我走后要……要伤害自己吗?”张靖安拉着余姚的左手腕道。
“你想多了,这与你无关。”
“真的吗?”
“你觉得我骗你有意义吗?四年前你就知道我不爱你,心里一直爱着别人。”余姚举着左手笑道:“这个疤是当时因为爱而不得,想不通才造成的。与你何干?”
张靖安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笑着的余姚,既觉得心疼又感到生气。如果说之前他还无法确定余姚有事瞒着他的话,那现在他已经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在撒谎。
“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吗?”不在意余姚的故作镇定,他接着说:“四年前我相信了你的话,不代表四年后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余姚,你真的认为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吗?觉得瞒着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哦?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觉得我怎么骗了你?哪骗了你?”余姚表明不为他的话所动,但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骗了我什么?你说呢?”张靖安依旧拉着余姚的手说:“你骗我跟你分手,骗我说不爱我让我出国。你敢说这些你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