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郡的大街上,处处欢声笑语,人人脸上洋溢着笑脸,岁末年至,辞旧迎新的日子,家家户户忙着采购年货,又是一年相聚时,有了期盼自然少不了欢喜,郗宅也不外如是。
郗宅高门大院,层层院墙与喧嚣的大街隔绝开来,却也隔不开新年的欣喜,一大早,郗宅的下人就被指挥得团团转,连带夫人也忙得不可开交。
“栖雯,去看看,少爷的院子打扫出了吗?那株雪青可要小心摆放,可别放错位置了。”郗夫人不停吩咐下人忙这儿忙那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栖雯低头行了礼,笑着对郗夫人道:“夫人,你放心吧,都按你的意思安排妥当了,保管少爷满意,您再这样吩咐下去,少爷可就没地儿落脚了。”
“你这丫头,我这不是怕嘉宾这么久没回家不习惯嘛,这孩子头一次离家这么远,也不知在将军大人府上住着惯不惯,与那些幕僚相处得如何。”
“夫人,您就放心吧,少爷自小聪明伶俐,文才武功无一不出类拔萃,只怕在将军府上将军大人倚重都来不及呢!”栖雯的一番话讨得郗夫人笑意连连。
“就你会说话,走吧,去嘉宾院子里看看布置得如何了。”
这边厢郗夫人才离了院子,那边厢院子里却开始骚动起来。
“小姐,小姐,这可使不得。”周意情的贴身丫鬟宛溪拉着她,不住地摇头。
“宛溪,没事的,我都计划好了,姨母带着栖雯,云玢去布置超哥哥的屋子了,没空理我的,难得栖雯不在,这个机会我可要好好地把握。”
意情今日着一身男装,头发高高束起,广袖长衫,一副风流佳公子的模样,好不迷人。只可惜这衣袖被宛溪紧紧拽着,有些狼狈。
“不成,小姐,万一夫人杀个回马枪看不见你,这可如何是好?不成,不成!”宛溪很是坚决。
“哎哟,我的好宛溪,你就放我走吧,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你再不放我可就把你和武护卫的事儿给捅到姨母跟前了啊!”意情佯装凶狠威胁宛溪。
“这……”宛溪愣了神,不知该说什么,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趁她愣神的功夫,意情眼疾手快的抽出衣袖,推开房门跑了出去,等宛溪回过神来,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唉……”
小心翼翼避开四周的家丁丫鬟,左拐右拐,好不容易出了郗宅的大门,走在大街上意情才松了口气,这被抓住可了不得。
“终于可以去接超哥哥了!”
临城的官道上,一匹匹快马扬起了金黄的沙尘,在空中盘旋,许久都不愿零落重归地上。
郗超在官道上驰骋,加快扬鞭的节奏,催促着马儿再跑快些,归家心切,也不知道意情那丫头还好吗?念及此,原本欢喜的心又沉了下去。
“少爷,少爷……”郗超的侍从羡卿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前面不远处有个茶寮歇歇脚吧,这样赶下去只怕马儿会吃不消。”
郗超点了点头,驭停了马,这样赶下去是怕不成。
行至茶寮前,羡卿将两匹马的缰绳交给店小二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进到茶寮坐下,见郗超若有所思,不忍打趣道:“少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在想着谢玄公子,想着出府前的那场嘴仗?”
郗超原本还在思量意情的处境,听到羡卿的话却也憋不住笑意,想起出将军府时遇到谢玄,两人同为将军府的幕僚,出身职位一般无二,难免被他人相提并论,郗超倒无所谓,谢玄却是不服,时不时总要找郗超的麻烦,彰显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却每每总是在嘴上讨不了好,落了下风,说起来要是没了这个人,将军府上的日子可是无聊得紧。
“你就乐吧,没了谢玄,将军府上的日子不知多苦闷。”想起谢玄在自己这儿吃瘪的模样,郗超也乐了。
“少爷说得倒也是,眼下谢玄只是小打小闹,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波,但只怕年后北伐战事起,桓大将军的率军人选定要起一番风波。”
郗超原本还笑着的脸一下阴转晴,是啊,如今与谢玄只是一些小打小闹脑,没有什么实际的冲突,可年后的北伐将领人选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怕自己想让给谢玄大将军那边也说不过去,罢了,只有走一步,见一步了。
羡卿见到少爷沉默不语,自知失言,也不言语了,良久听到郗超道:“马儿也休息好了,上路吧。”
主仆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郗宅,早已有仆人在门外等候,接过缰绳将马儿由侧门引了进去,正欲进门,郗超却被门外熟悉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老板,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只发钗是我的,你拿去里屋验了验,就说这是假的不还我了,就算是假的你也没没收的权利吧?这算什么理儿?”意情在租赁马匹的铺子外与店铺老板发生了争执。
“你这小公子拿支女人的发钗来抵押,我验了验,既然是假的又怎么能再还给你让你继续骗人呢?走走走,没拉你见官都算好的了。”老板不耐烦的挥手将意情往外赶。
意情被老板的手轰得站立不稳,歪歪倒倒的,很是狼狈,一双手及时从身后扶住了她,意情惊讶的回头:“超哥哥!”
待意情站稳后,郗超将她拉向自己身后,面对老板道:“这只步摇的摇叶是鸡心形金片,状如花树,整个高平郡也找不出第二支来。”
老板狐疑的看了看手中的发钗又看了看郗超,凶恶的挥手道:“去去去,你这小公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来你们是一伙的,你的话不可信!”
郗超抓住老板胡乱挥舞的手腕,转头对羡卿道:“吩咐下去,高平郡的所有当铺若是敢收下这支金步摇,便是与郗家作对。”
老板的脸色倏地的一变,“这,这,我不知这小公子是郗家的人啊,公子,公子,大人有大量,小的,小的,这步摇还是还给小公子吧。”老板连忙把发钗塞到意情的手里。
意情呆呆的望着手里的发钗再看看郗超,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看也不看老板,郗超拉着意情离去。
郗宅的老老少少早已在院子里准备妥当只等着郗超的归来,郗夫人在院子里思忖着都这个时候了,按理早就该到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正想着远远地就看到了郗超的身影,郗夫人领着家仆迎上去。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郗夫人原本笑着的脸看到郗超身后的意情变了脸色,“意情,怎么回事?”说着转头看向栖雯,栖雯也很是诧异,小姐,这时候不是该在屋子里吗?
“母亲。”郗超行礼,“意情得知我要回来特地去我最喜爱的膳食坊买了芙蓉糕,刚好在宅子外撞见,就一同进来了。”
“姨母。”意情连忙上前行礼。
“你这孩子买个芙蓉糕怎么还着一身男装,让人看见成何体统。”郗夫人心中对意情有气,碍于郗超又发作不得,只得三言两语教训了事,来日方长,日后慢慢算过。
“别站这儿了,快进屋吧,我特地叫厨子备了你最喜欢的菜,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怕也饿坏了,云玢,吩咐下去,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回屋收拾吧。”说罢,郗夫人领着下人去了厨房。
目送郗夫人走后,意情端着的小脸垮了下来,这可怎生是好,被姨母抓了个正着,有的苦头吃了。
“走吧。”郗超开口,“有我在,大可安心。”
意情抬头看向郗超,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换作了笑意吟吟。对啊,有他在,怕什么。
热闹的团圆饭一家都在,郗夫人,郗愔,郗超,还有意情。
“嘉宾啊,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在将军府上可还习惯?与其他幕僚相处得如何?”刚一落座,郗愔就迫不及待地关心起儿子的仕途。
“县公,嘉宾才回家呢,待他好生休息两天再说这些吧。”
“也对也对,是我糊涂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迟些日子再说吧,来来来,吃饭。”郗愔笑呵呵的接过郗夫人的话,招呼众人动筷。
郗超笑了笑,没有言语,举起筷子夹了意情最爱的盐焗鸡进她的碗里。
“别愣神了,快吃吧。”
夜幕降临,弯弯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照亮这一大家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夫人。”伺候郗夫人梳洗的栖雯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意情小姐今日的举动……”
郗夫人抬手止住了栖雯未说完的话,“好好盯着意情还有她身边的人,必要时重新换过,现在先别轻举妄动,等嘉宾走了之后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是,夫人。”栖雯低身行礼。
望着镜中自己日渐老去的容颜,郗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要她不去招惹嘉宾,有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旁的书房内,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开启。
“嘉宾,听闻年后,大司马就会对北燕作战,收复失地?”郗愔对朝堂战事颇为关心。
郗超思忖良久后开口:“父亲,确有此事,但具体事宜还有待商榷,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郗愔听罢郗超的话没有言语,半晌后道:“朝堂之上局势千变万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右将军差人传来消息说,皇帝有意命我与大司马一同出征……”
“父亲不可!”郗超脸色一变打断郗愔的话,“大司马是有意试探,父亲万万不可中计!”
郗愔叹了一口气,“大司马把持朝政,陛下又对他言听计从,右将军对于这件事很是为难,怕也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郗超转念一想,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见步行步,父亲稍安勿躁,等旨意下来之后再做打算,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被大司马所查。”
“也罢,眼下只能如此,我也乏了,你退下吧。”郗愔闭起双眼,挥手示意郗超退下。
郗超行礼,“那儿子告退,父亲也早些休息。”说罢,转身出屋,门外羡卿早已等候多时。
“少爷。”羡卿行礼。
“羡卿,看来明年注定是多事之秋。”郗超对年后回将军府的处境不容乐观。
“少爷,只怕眼下的郗宅也不太平。”羡卿表情欲言又止。
“有什么你就说吧,别吞吞吐吐。”
羡卿思忖后开口:“属下刚刚瞧见别院的武护卫偷偷摸摸地往意情小姐的院落去了。”
“有这等事?”郗超暗想,难不成母亲要动手了?
“确是武护卫无疑,少爷要不要去瞧瞧?”
郗超正欲前往又想半夜去女子闺阁实为不妥,便吩咐羡卿道:“你去领几个信得过的护卫,今夜在意情的院子外好好看守,不要被夫人发现了。”
“是,少爷。”羡卿领命退下。
郗超抬头看向屋顶上方弯弯的月亮,不由思量这一地的银辉可曾照见一屋的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