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跃马欲扬鞭,碧水斜崖岭推峦,幽涧猿跳湖舞雀,怜花惜草蹄不前。
李玉玲一行六人,穿梭在重重的森林中,直待路上清兵过完,便折身拐上山道,又奔行了数十里,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山岭间归鸦一阵阵的啼鸣,李玉玲看着山岭上一团团青烟缭绕,渐渐飘散在天际,说道:“日头已近黄昏,岭上乌鸦却不归巢,嘶声啼叫,似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关志云说道:“一路上轮流背负两名伤员,已经十分疲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鱼死网破,先找个避静处,救人要紧”
四人闲谈着,一步一挪地翻上山梁来,岭下山凹处,一道道青烟正是从那儿腾起来的。树木掩映中,露出两幢竹楼的草顶。
夏鱼儿伏在罗缘背上咬牙挺着,关志云背上的夏青青已是半昏迷状态,他心焦气燥,急得泪水直流,这时见有人家,背负着夏青青便奔了过去,众人随后跟了过来,树林闪开,面前一片平坦的土地上,眼前的一暮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竹楼旁,一具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草地上。关志云背着夏青青,如痴了一般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画面,李玉玲缓缓走上前去,站在面前一具幼孩的尸体旁,血已凝成暗褐色,两尺开外,躺着一具妇女的尸身,她的右手直直地伸向幼孩,尸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与伸出的右手扯成一条直线,头枕着左手,双目圆睁盯着幼孩,看情形是落气前爬着过来的,可惜还没有爬到幼孩跟前,就已经咽气了,她诠释了临死时的母性,在她生命终结时,把心中的牵绊定格在这血泊中。李玉玲弯腰抱起已经僵硬了的幼孩,轻轻放在他母亲僵直的臂弯上,害怕惊扰了这喋血的幽魂,又伸手去抚合妇女的双眼,却惊飞了吸血的蚊蝇嗡嗡的声音,侍收回手时,妇女的眼皮又圆睁开来,这真是魂不甘心,死不瞑目啊。
罗缘扯了几块麻片遮盖在几具少女赤裸的尸身上。
李玉玲仿佛又看到了家乡时的凄惨景像,惨呼一声便跌倒在地上。
毕朋卫看着一名年青壮汉背上和头上瞩目惊心的刀剑伤痕,双手兀自死死掐住身下一具清兵死尸的脖子。
四周竹楼已烧成一堆黑炭,兀自袅袅娜娜地冒着青烟,两幢稍远一点的竹楼在古树环抱中,黯黑色的门窗洞开着,像怪兽的眼晴直直地俯视着这一幕惨剧,平添了几分阴森。
“这是为什么啊”几个年青人嘶吼喊叫的声音,惊起了树稍上的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凄鸣几声隐入了山林中去了,山风呜咽着送走了天边最后一抹余晖。
待几人缓过神来,毕朋卫说道:“逝者已了,我们先进竹搂安排好伤员,就着夜色给他们起个墓吧”
李玉玲点点头,感觉身子重似千斤,无力地免强撑了起来,尾随他们上了竹楼,屋内一片狼藉,竹篱笆墙隔开的内室,衣物被褥扔满在地上。罗缘稍作整理,铺开了一床被子在楼板上,让夏青青和夏鱼儿躺下,又寻得一床毡毯拢住二人。划燃火折,在竹墙边寻到一盏油灯点燃,李玉玲对夏鱼儿说道:“妹妹,你先忍一忍,我先帮青妹看看。”她见夏鱼儿点头答应,便蹲下身解开夏青青伤处的布条和衣扣,血已凝住,铅弹击在髋骨处,如若错开一点,要么腿就废了,要么就伤及腹腔,后果很难想象。李玉玲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关志云说道:“还好没有伤及要害,她因强撑着跑了几里路,失血过多导致了昏迷,调养一些时日,稍等恢复后才能取出弹头。”
关志云泪眼迷蒙,心疼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待李玉玲帮她掖好毯子,他便俯身贴在夏青青耳边温言软语地说道:“青妹,你一定很痛,哥的心也很痛很痛,你不用怕,哥一直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玉玲示意关志云出去,关志云抚摸着夏青青腊黄的脸,扭头对夏鱼儿说:“姐姐,你忍一忍,我先出去寻些吃的和水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夏鱼儿腿上的创伤深可及骨,血也凝住,伤口渗着淡红的血水,罗缘递来一个小瓶说道:“我这儿还有一些金疮药,效果很好。”李玉玲接了过来,从身上取出一根缝衣针,在灯上烧红,冷却后对夏鱼儿说道:“妹妹,你咬牙忍住,须得缝上两针才行”罗缘递了一根用布缠好的竹节棍让她咬住,随着李玉玲手中的针线走动,夏鱼儿脸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包扎完伤口,关志云抬了两碗水进来,见夏青青沉沉昏睡,递给罗缘一碗喂夏鱼儿喝了两口,扶她躺下,三人折出内室来,见毕朋卫已煮熟了竹筒饭,李玉玲腹中饥饿却没有一点食欲,免强吃了几口,忽听楼板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聆耳细听,都又不闻一丝动静。
李玉玲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毕朋卫和罗缘都摇头说没有,关志云说:“我好像听到楼板下有声音传来”边说边点了个火把与李玉玲蹑手蹑脚地爬下竹楼,楼板下堆着一些木柴,两人绕着柴垛转了一圈,看看别无异样。
这时毕朋卫和罗缘手执火把走了下来,毕朋卫咦地一声,躬身扯开柴垛下一团乱草,但见柴垛围成的一个狭小空间里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隐隐约约一个男孩子护着一个小女孩,看到柴洞被打开,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任凭四人费尽口舌,定是被外面的惨像吓住了,他俩缩在里面就是不出来,四人拾开柴垛,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双手护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毕朋卫和关志云先后拉出两人,小女孩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呜咽着说:“你们是坏人么,会杀死我和哥哥么,阿爸阿妈都死了。”四人张口结舌,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李玉玲拍着怀里的小女孩说道“阿妹乖乖的,不怕啊,我们是来打坏人的”
关志云拉过小男孩,把他揽在怀里:“跟着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小男孩摇摇头:“我要保护妹妹。”
四人拉着他俩上得楼来,毕朋卫说道:“玉玲,罗缘,你俩在这里招呼着,我和志云去刨个坑,把村民合葬在一起行吗。”
那小男孩突然说道:“我想让阿爸和阿妈在一起。”
李玉玲心里酸痛无比,抚摸着他的头说:“都依你,先吃完饭,再陪你去找到你的阿爸阿妈,让他们再一起吧”
关志云看着吃饭的小女孩:“玉玲姐,你带着小女孩不用去,我一会来领小男孩去就行了”说罢举着火把走出了竹楼。罗缘起身说道:“玉玲姐,我陪他们去,点火把打个下手还行,你招呼他们吧”
李玉玲点点头,回头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你俩这衣服凭般好看”
男孩伸手理理头上黑色的包头。“我叫阿普欧,妹妹叫阿散红。”
见李玉玲夸赞,阿普欧一双水灵的眼晴闪过一丝羞涩,一只小手极不自然的拉拉右开襟的上衣,一手搭在腰侧刺绣的银色图形上。
女孩吃完饭,怯怯地问道:“阿姐,我的好看么,阿妈说,女孩子要学会自己打扮,不用阿妈操心的。”
李玉玲看着她身上鲜艳的服饰,幼稚而粉嫩的小脸上,因泪水染得斑斑污迹,也没掩盖住她的清秀美丽,但见她头上五彩包巾,小辫子垂至后腰,额前脑后还挂着一束束艳丽的璎珞。上衣胸前缀满银泡、银纽,中间挂着一块八角银牌,李玉玲真诚地赞道:“阿妹真的很漂亮,”
阿散红凝着一双好看的眼眼,突然贴在李玉玲耳边悄声说:“姐姐告诉你个秘密,在阿哥腰侧的图案后有一些文字,阿爸说,要等有机缘的人才能识得”
阿普欧护住图案叫道:“阿散红,不要乱说”
李玉玲说道:“阿妹真乖,姐姐不想知道什么秘密,只要你俩听话就行”
阿普欧看看李玉玲嗫嗫地说道:“姐姐,其实说给你听也没事,我看你们都是好人,这是一门武功心法,阿爸学不会,阿爸的爷爷可厉害了,我爷爷也学不会,阿爸想让我学,可是我也学不会。”
男孩边说边解下图案上的扣子,把图案递了过来,李玉玲见是一块刺绣,除了图案好看以外,也没见什么奇特的地方。
阿普欧抬了碗水过来,抄了些水沥在图上,却见图上显出字来,李玉玲学他一样,抄水浸湿了刺绣,图上字迹渐渐清晰可辨,字头绣的是:“哈尼圣法,天旋三十六转。”往下绣的一行行小字,却是一个都不认识。李玉玲把图还给了男孩,说道:“你阿爸煞费苦心,希望你能练成,就别辜负了他一翻心思吧,自己保管好慢慢的练”
阿普欧说:“阿爸一直尊守祖训,能练则练,不能练则等,要等到一个头具四旋的人出现,我也不知道这四旋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李玉玲大惊失色,自己头上四旋,只有家里亲人知道,如今亲人早已阴阳两隔,自己出生地在东北,怎可能在这相隔几千里的大西南,会有等她的人呢,而且是两代人以前就定下的说法,要等这个四旋人,这是巧合还是具有什么灵咒。
她正独自沉吟,内室里夏鱼儿的声音传来:“姐姐,你头上不就是四个旋么,恐怕等的就是你吧”
男孩瞪大眼晴看着李玉玲:“姐姐,这是真的么”他见李玉玲点了点头,连忙说道:“姐姐,让我看看行不”
李玉玲说道:“我这旗头辫子一解,太费事了,改天再看吧”
室内夏青青虚弱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了,玉玲姐的头上四个旋,我看到许多次,总觉得很奇怪。”
夏鱼儿兴奋地说道:“青妹,你醒了。”
“嗯,醒了有一会儿,就是懒得动”夏青青说道。
李玉玲起身跨进内室:“青妹,感觉好些了么,吃点饭么。”
“玉玲姐,我好多了,志云去哪儿啦,想喝些水。”
李玉玲折身出来,倒了水端进内室来说道:“志云在外面,一会就回来啦,我喂你吧”
阿普欧和阿散红跟着走进了房里,看着躺在楼板上的夏青青和夏鱼儿,阿普欧对李玉玲说道:“姐姐,我念上面的文字你听,你一定能听懂,我阿爸说,这功法可以治病疗伤,效果特别的好。”
“真的吗,你念来试试,看我能否听懂它、领悟它”此时李玉玲对功法秘籍没什么兴趣,若是练功能治疗伤病,她便会感兴趣的。
“姐姐,你会盘八卦腿么”阿普欧见李玉玲点头,便说道:“背坎面离,心神合一,内视丹田,姐姐听好,开始念啦,我用汉话表述出来。”
“乾老阳,火炎上,乾与二七火居上,水润下,坤与一六水居下,离为日,木主生,居东蒸蒸而日上,坎为月,金主死,居西萧萧而日下…水居北,左旋而东,则水生木,前旋而南,则木生火,又旋而中,则火生土,右旋而西,则土生金,金、木、水、火、土,随四旋而生克,顺天取灵力,逆天竭于土…”
李玉玲凝神运功,意随八卦,力分五行,顿觉丹田之气绵延不绝,随着男童的口决,真气直冲奇筋八脉,身子忽而如入火炉,炽热万分,忽而又似坠入冰窖,冷彻骨髓,待男孩念至:少阳发,少阴收时突觉浑身舒爽。
但见阿普欧吸了口气,说道:“这是第一层的意境,姐姐感觉怎么样。”
李玉玲收回心神:“真是奇妙异常,怎样疗伤呢。”
阿普欧见李玉领悟了,大喜过望,说道:“姐姐可试着运气至劳宫穴,用欲吞还收的意念,轻抚伤口试试。”
李玉玲说道:“会不会具有伤人的危险。”
阿普欧说道:“阿爸说,功力不够,患病者会十分痛楚,但是能治疗的,具体是什么效果,阿爸没说”
夏鱼儿说道:“先试我吧,我能忍受”
阿散红上前靠着夏鱼儿天真地说道:“姐姐真勇敢,你别害怕,疼了你就掐我的手,哥哥每次受伤了,阿妈帮他洗伤口,他就掐着我,这样不疼了。”
夏鱼儿被她可爱认真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李玉玲揭掉她腿上的伤布,示意夏鱼儿配合好,她便盘腿坐了下来,排除心中杂念,凝神引导丹田灵气,一股暖流起自小腹窜至膻中,又至天池、曲泽、内关直达劳宫,真气欲要喷薄而出,李玉玲吓了一跳,忙凝神敛气,静心寻找欲吞欲吐的感觉。
直待心领神会,暖真气汇聚劳宫时运用自如,方才凝神伸手抚向夏鱼儿腿上伤部。
夏鱼儿突觉一阵灼热自腿部漫延开来,继而窜至小腹,如烈酒滚过一般,一阵痛楚夹杂一丝舒爽传至周身,她身不由己地娇啍出声来。
但见夏鱼儿脸色发白,继而转成微红,细密的汗珠渗出了毛孔来。
“姐姐,掐我,掐了你就不痛啦”阿散红稚嫩的声音。
夏鱼儿腿部的伤口渗出淡红色的血水,随着她痛楚的娇呼,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
这时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如电击般传来,顺着腿部伤口逐渐流到丹田,久久回旋,只觉小腹一阵阵暖意传来,七经八脉感觉暖洋洋的,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力。夏鱼儿直起身来,看着满脸汗水的李玉玲,轻声说道:“姐姐,成功了”
李玉玲收回心神,看着夏鱼儿的伤口,惊喜万分:“真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功夫。”
夏鱼儿站起身来跳了跳:“你看,姐姐,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再给青妹疗伤吧。”
李玉玲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用,接着来吧,这三十六旋我才学了一旋,就有这么大的功效,这哈尼圣法,真是不可思议”说罢掀开夏青青身上的毯子。
阿普欧说道:“这位姐姐的伤,好像枪弹还在肉里,姐姐能用内力吸出弹头来么。”
李玉玲说道:“我也没把握,如若不行,只有用刀划开,先试试吧”
夏鱼儿坐了下来,扶起夏青青,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李玉玲气沉丹田,重新闭目运气,她直感到劳宫穴突突地跳动,便用意念导引真气,凝神想着夏青青髋部的弹头,试着提气,伸手虚抚她的伤口,夏青青:“啊…”的叫出声来:“姐姐,好烫”
阿散红伸出小手拉住夏青青的手,天真地说:“姐姐,你掐我吧,阿妹不疼的,你掐我,你就不疼了。”
李玉玲掌控真气,一推一提,伤口炸裂开,弹头跳了出来,夏青青痛得直呼出声来。
李玉玲丝毫不敢大意,一阵阵真气盘绕,直见伤口慢慢愈合,如此反夏多次,却见夏青青腊黄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这时,夏青青突然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姐姐,好啦,我的肚子好烫”
夏鱼儿笑道:“没一点正形,姐姐的真气汇集到你的丹田里,别伤了她的元气。”
只见李玉玲汗如水滴,收功回来,闭目调整内息。
夏青青一跃而起,叫道:“我肚子好饿”看到李玉玲盘腿打坐,伸伸舌头轻声说道:“让姐姐调息一会,我们出去吧,这神功既然能治愈外伤,调习修练应当十分吓人的。”
两大两小四人轻身退出屋外。
李玉玲默念天旋三十六法的口决,闭目内视,丹田处真气涌动如海潮一般,周身穴位喷张,感到天脉地气源源而来,顺百汇、灵台、神庭、关元、会阴直涌到丹田汇聚,周身疲感顿消,功力似是又进了一层,便用意念导引真气,自大小周天运行一周,才收功起身。
突然,关志云的呼喝声伴随着兵刃交鸣的声音传来,竹楼外火把亮起,照耀如同白昼一般。
夏鱼儿叫道:“不好,我们被清兵包围了”
李玉玲窜出屋来:“两位妹妹,你们保护好阿普欧、阿散红,前往后山汇合,我去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