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医院,还有些神情恍惚。
埃里希说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环绕,我感觉浑身发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荡漾。
当时我一下子推开了他,然后狂奔来到了医院。
我怕我再和他待在一起,自己的神经就要瘫痪了。
医院忙碌异常,很多的德国士兵在这里治疗,他们毫不避讳地说笑,把法国士兵贬低成了战争低能儿。
伊娜丝正在不远处给一位德国士兵包扎。
她沉着脸,周围气压非常的低。
那个德国士兵托着腮正在欣赏她。
我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需要我帮助吗?”
伊娜丝惊讶了一下,很快道:“不用了,我马上就好。”
几个士兵围了过来,对着这个受伤的士兵取笑道:“贾斯汀,这么没用,在那一群渣子面前你都能受伤。”
贾斯汀脸上挂不住了:“至少我是一个人对五个人,你们能吗?”
气氛变得更加热烈,我屏住呼吸,忽略外界的一切。
伊娜丝手一顿,接着使劲拉了一下手中的绷带,贾斯汀吃痛的叫了一声。
伊娜丝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手滑。”
贾斯汀捏捏眉心,也是很淡定。
等伊娜丝包扎完后,她拽着我,快速离开这儿。
等到没人的地方,她问我:“刚刚在外面那是怎么回事啊,你和那个纳粹怎么认识的?”
我张口结舌:“这个......我们......”
她见我支支吾吾的,脸色更沉了几分:“难道你是......”
我连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有点憋屈的蹲在地上,非常小声的把我和埃里希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
当然,告白那件事,我还是没说的。
怎么也要我自己消化。
“就是这样,我其实很怕他。”
伊娜丝搂住我,瞬间变了一个人,她小声道:“他对你有意思吧?”声音还有一丝窃喜。
“这个......”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开始了。
我推开她:“别瞎说,没有的事。”
“好,我不说了,但我一定猜对了,等着瞧吧,过不几天他会给你告白的,我看得出来哦。”
我冷不丁一句:“你刚才还喊他纳粹呢!”
“这不一样,德国会成为全欧洲的敌人,但你是亚洲人,对你来说,你的仇人只有日本人。”
她揉着我的头发:“即便你和他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你是个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你有权追逐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埃里希吗?
那些和他经历的过往,如同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回放,他的嘲讽,冷漠,甚至是嗜血和无情。其实他对我很好。
虽然他对我造成过剧烈的心理冲击,但说到底,却从未真正的伤害我。
这究竟是什么。
我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她面色严肃,犀利的目光透过眼镜打量着我。
我被她看的惴惴不安。
院长平淡的叙述:“我们医院救了几个法国士兵,现在正在地下室。”
平淡的语调叙述的却是令人不平静的事实。
我一下炸了:“院长,你在说笑吧,......”
她难道不明白,现在色当已经完全沦陷,医院怎么能够接受法国士兵。
“周,我们是红十字会,没有国界和种族之分。”
我冷静了下来,刚刚我的反应的确过激。
“那么,这件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医院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我决定留下一位主治医生和两个护士照顾他们,而另一个护士就是你。”
我崩溃了:“为什么是我,院长,能不能换别人。”
开什么玩笑,这种棘手的事,我怎么能接受。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没有人比你更合适。”院长猛地站起来,和我对视。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中国人。”院长平静地说完,“去吧,好好照顾他们。”
这他妈是什么破理由。
我砰的关上门。
我收拾好医药箱,准备去地下室。
现在已经晚上8点了。
院长真会挑时间。
我背着药箱,打开地下室的门。
楼梯深处透出灯光,我慢慢的走下去。
道恩医生和一位叫不出姓名的护士正在照顾病人。
这里有十张床,但显然不够用。地面上铺着棉被,躺着很多士兵,他们已经睡着了。
道恩医生见到我,招了下手,小声道:“院长安排的你?”
我点点头。
“行了,你来了以后,更加轻松了,你是不知道,我和道恩医生今天忙得要命。”护士边洗绷带,边抱怨。
“你好,我叫周忆楠。”
“露易丝,很高兴认识你。”
自我介绍完后,我洗了洗手,开始工作。
此后的几天,我们一直在这里工作,而晚上我和露易丝便轮流值班。
伊娜丝也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这几天很少在医院里出现。
我搪塞她几句,也就过去了。
那几个法国士兵,平时的时候,很少有人交谈。
他们即便是醒了,也只是看着房顶。
巴斯蒂昂的信一直在我房间放着,邮局已经被德国人接管了,过往的信件都要经过检查。
我只好先收起来,等有机会再寄走。
晚上,我撑着眼皮,检查着他们的身体状况。
我小心翼翼的拆着绷带。
伯纳德伤得很重,每次换绷带都要格外小心。
换好后,正要离开,伯纳德叫住了我:“护士小姐,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另外几个人也都有了兴致。
我手一僵,手上的托盘险些摔在地上。
我想,他们可能还尚存一点希望。
我避开他们探究的目光,小声道:“现在已经沦陷了,色当已经被德军接管。”
伯纳德的目光黯淡,他撇过头去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