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复笙开始策划今后的生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进入天龙的世界了。她这一年来,看似远离了天龙中的事件,但心中总有一种紧迫感。随着时间流逝,这种紧迫感也越来越强。
她一边思考一边在街上行走,一身黑衣,手握宝剑,行走如风。
时近晌午,她走进一家常来的酒楼,依旧走向靠窗的座位坐下。跟在她后面又进来了一位白衣书生,这人面如冠玉,俊美儒雅,只是一脸失魂落魄的呆样。那书生看到一身黑衣身材瘦弱的复笙,大叫了声“婉妹”,声音中不无惊喜。原来这书生就是段誉。那日王语嫣一行人要离开无锡北上河南寻找慕容复,不愿段誉同行。段誉便自己来到河南境内游荡,希望能遇到王语嫣,谁知数日过去竟连王姑娘的衣角都没看到。
复笙闻声抬头。那书生一看到她是个男子,不好意思地呢喃说:“哎呀,错了错了。我这几日日思夜想王姑娘,竟是连男女都不辨了。”
他又仔细一看复笙,心道这男子虽身材瘦弱,却相貌非凡面若桃花,竟是比女子更美,这双眼更是宛若星辰,手握宝剑的样子竟似神仙姐姐的玉像。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可以拿男人和神仙姐姐相比较呢?
段誉道:“公子仪表堂堂,相貌非凡,真是有如神仙般的人物。请恕在下唐突了。”
复笙见他彬彬有礼,也回礼道:“无碍。”
段誉看到复笙不像普通人,心里却莫名有一种熟悉,心下竟突然起了结交之意。想到自己从小在王府长大,鲜有朋友。入中原后有了一个英气勃勃的英雄大哥,现在再多一个俊美的贤弟岂不妙哉。
他见复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便上前坐在她对面,“这位公子,在下大理段誉,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同坐?”
复笙听到段誉两个字,刚入口的茶水一股脑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是段誉?大理世子段誉?”
段誉没料想地被喷了一脸茶水,听到复笙问他,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复笙赶忙上前帮他拭干茶水,连连道歉。段誉绝非心胸狭隘之人,被这样一位谪仙式的人物喷了一脸水倒也不恼,只是十分好奇地问她:“公子为何如此吃惊?”
“呃……我”复笙尴尬道:“我……只是没想到竟会遇到大名鼎鼎的大理世子段公子。”
段誉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说:“在下对外只自称段誉,极少人知我是大理世子,公子又是从何得知?”
复笙愣了愣道:“在下也是听旁人说起。”
“原来如此。”段誉又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复笙回答他:“在下复笙。白虎堂的镖师。”
段誉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美的少年竟是镖师。又想到这个人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气质,绝对不是一般人,想必武功极高。
这时旁边桌子的客人插嘴道:“这位公子外地来的吧?白虎堂大名鼎鼎的复镖头你都不知道?”
“晚生确实是从外地而来,近日才到洛阳城中。不知复公子大名,莫见怪啊!”
复笙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好笑,随即又想到他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不相亲近,但血脉中自有一种亲近之感。这可是自己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血亲啊!不由得笑着多看了他两眼,这个段誉果然相貌堂堂。
突然她想起了,段誉不是镇南王段正淳的亲骨肉,而是段延庆的儿子。这样,就和他并无血亲。但紧接着她又想到,最后段正淳,阮星竹等人惨死曼陀山庄,心里又是一痛。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救段正淳和阮星竹呢?可救了段正淳,他又该怎样对待段誉呢?算了,现在想这么多干嘛?随即一笑。
段誉看她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便不出声打扰。待复笙想通了一切,抬头发现段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两人相视片刻,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段誉虽说在笑,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王姑娘,仍是苦闷,看着复笙自在的笑容,不由得长叹一声。
复笙心下了然,知道段誉这个情痴定是为了王姑娘,一路追到了河南,此刻定是想到了王语嫣所以叹气,便想戏弄戏弄他。于是语气颇为严肃地盯着段誉说:“段公子,我看你双目无神,眉头紧锁,定是患了严重的红豆病。”
“啊?”段誉抬头一脸疑惑道:“什么红豆病?”
复笙起身踱步,似有所思地念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复笙说罢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到段誉尴尬的神色,更觉得好笑。
这时两人所点酒菜上来了,复笙赶忙停止了大笑,对小二笑着道了声谢。这小二是新来的跑堂,还未曾见过复笙,只是接触了那么多客人,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竟逃也似的跑了。
复笙郁闷道:“我向他道谢他跑什么。”段誉见此一幕一扫先前的尴尬,也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复公子真是有趣得紧,人道我呆,我看这个复公子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把酒言欢,谈论佛法医药。段誉发现这个复公子不光知识渊博,还见识独到,许多话竟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想到的观点,令他醍醐灌顶如沐春风。
复笙也很高兴,自己虽然在白虎堂做事,但堂里的伙计哪懂这些。而段誉知书达理,深谙佛法,与他交谈令她觉得畅快不已。自己在这里待了一年,这是头一次与人肆无忌惮地交流思想。
酒足饭饱后,两人意犹未尽。
段誉要与复笙结拜为兄弟。复笙一愣,这个段誉怎么见人就想结拜,过段时间他在灵鹫宫还要结拜虚竹。
复笙本想答应,但想到自己其实是女子,便推辞说:“你我二人相见恨晚,志同道合,即使没有这结拜一说,也早已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话虽如此,但若能结拜岂不更好。你我结拜也算上大哥一份,今日大哥虽不在场,但他日知道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心中定也欢喜。”
复笙听到这话心里一酸,便不再反对。两人当下撮土为香,各自磕了八个响头,结为异姓兄弟。段誉二十岁,复笙十八岁,便是段誉为二哥,复笙为三弟。
段誉住到白马寺中每日与大师讨论佛法,复笙每日空闲时便陪他一起。两人时常在晚上对月饮酒,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暮鼓晨钟,入耳的总是大殿内僧人的诵经声。复笙总是坐在蒲团上与金身佛像对视良久。
“佛渡众人,是你渡我来到此处的吗?你又为何渡我来?我是应该感谢你吗?为何我此刻心中满是酸楚?”
而佛只是笑而不语,复笙自嘲地摇头笑笑。
“三弟,你又坐在这里发呆。”复笙回头,看到段誉走进殿来。段誉微笑着说:“三弟,你每日与佛对视可有所获?”
复笙回过头去看着佛平静的面容道:“也许有若干所得,也许一无所获。众生皆苦,也许我来到这个人世间就是为了赎罪。”她心想,她重生的那刻也许就是所有苦难的开始。
段誉也捡了一张蒲团坐在复笙左侧,他看着佛像已经斑驳的金身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活着有这么多的苦,每个人却都努力地活着是为何?”说罢扭头定定地看着复笙。她背光而坐,脸在阴暗中看不清晰,久久沉默不语。段誉从没接触过像她这样的人,感觉与她亲密无间,同时却又相隔甚远。
两人正在沉默中,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诵经声。突然殿外传来了呼叫声,有人满是惊喜地喊到“公子,公子”。段誉听这声音耳熟。两人回头,段誉认出来是古笃诚、傅思归和朱丹臣。复笙见那三人看向段誉的眼中皆是惊喜,而且其中一人手拿铁笔,另一人手执铜棍,当下明白了这二人就是段正淳的家臣兄弟朱丹臣和傅思归,想必第三个也是。
“朱大哥,傅大哥,古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段誉也十分高兴。
朱丹臣微一施礼道:“公子,我们奉王爷之命送信到丐帮总舵,在酒楼中听到人谈起有两位相貌不凡的公子曾在此饮酒,其中一位公子听来与公子你很像,多番打听之下便找到了这里。”说罢看向复笙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与公子在酒楼中饮酒之人吧?”
复笙向朱丹臣微一施礼道:“正是在下。”
段誉向傅朱古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新结拜的三弟,名叫复笙。”又向复笙介绍起了傅朱古三人。
傅思归看着复笙不无赞叹地说:“公子果然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啊!”
“傅大哥谬赞了,在下实是不敢当。”复笙不好意思地说。
段誉问朱丹臣道:“朱大哥,我爹要给丐帮送什么信啊?还劳烦你们三位一起。”
“是这样的,王爷现正在附近养伤,信中内容是为乔峰正名,杀害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真凶是马夫人和白世镜。”朱丹臣徐徐讲出。复笙的心却一颤,萧大哥。
段誉着急道:“我爹受伤了!严重吗?快带我去看看。如今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大哥也不用再受这不白之冤了。你们信送出去了吗?”
“公子不必着急,王爷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我们此番正是来接你与王爷相聚。不过先前丐帮总舵无人,我们得先一起把信送到丐帮。”朱丹臣说到。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立即出发吧!”段誉又转头对复笙道:“三弟,你我同去吧!”
复笙略微一愣,心道你去看你爹,我去干嘛?看向傅朱古三人,果然见那三人脸上均无赞同的神色。她笑道:“二哥,我还不能走。这大佛与我还有未诉完的衷肠呢!”说罢下巴一扬,看了看殿里的佛像。
其余四人听了都觉好笑,朱丹臣抚着须对段誉说:“公子,没想到我朱某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比你更痴之人。啊?哈哈哈。”
段誉低头嗤嗤地笑开,傅古二人更是大笑起来。复笙则淡淡一笑。
“三弟,那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段誉对复笙道别,傅朱古三人也拱手道“后会有期。”四人向外走去。
复笙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段誉道:“二哥,丐帮全冠清心胸狭隘,为人奸诈,此人万万不可轻信。”
段誉回头看着复笙道:“二哥知道,多谢了。”
复笙点头,四人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