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严、涛二人便下了楼,莫羽非却又回到桌旁。
“坐呀,我又不会吃了你!”紫菱忽笑道。严、涛二人一走,她不觉放肆了些。
莫羽非眉头微皱,却仍坐了下来。
紫菱便歪着头,笑看他,他倒不好意思了,忙道:“有什么话,你快说!”
紫菱不觉一叹,幽然道:“你说,我们像是同类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羽非急道。
紫菱见他动怒,不觉笑了,笑罢,却有些凄然道:“电功也好,尖甲也罢,都是妖邪祸水,为人所恨,难道你就不苦么?”
莫羽非一听,不觉怒道:“电功如何是妖邪?你休要胡说!我两可不是一路人!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紫菱听罢,便冷笑道:“好啊,是我胡搅蛮缠,污了你清白名声!从此以后,我两井水不犯河水,绝无相干!”说罢,便豁然起身离去。
莫羽非见其如此,反觉释然。寻思之下,却忽道:“你年纪既轻,仙力又高,为何正途不走,偏取邪道?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
紫菱背对莫羽非,听了这话,不觉一呆,心忖:“若是换作玉影哥哥,是不是也会这般劝我?”
一时间,她心潮起伏,回味刚才那话,似乎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后。
莫羽非望其背影纤纤,似有拭泪之状,忽然心中一软。
“别哭了。”莫羽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境地,他自己也是大为诧异:明知尖甲女妖近在咫尺,他非但未起斩杀之心,反却出言相劝!他内心矛盾重重,只觉两种声音混杂而起——外围,是黑压压的指责与不解,里面却是微光般的低语,他的心不知不觉偏向了微光。
紫菱缓缓转过身,泪眼朦胧中,竟似见着了柳玉影。泪水不觉扑簌而下。
莫羽非自然不解,心道:“我寻常一句,怎会令她如此伤心?”
紫菱这一哭,倒消了气,只擦泪淡淡道:“我刚才忽想起一人,不免难过,你别见怪。”
莫羽非暗奇:“也不知是何人?”
紫菱所指之人,自然是柳玉影。此人与莫羽非略有几分相似,加之紫菱思之心切,故一时心绪难平。
其实紫菱暗施瓜毒,抢夺慑妖神器,都是为救柳玉影。此人与她虽无血缘之亲,但她从小孤苦,后为其所救,又备受照顾,故便将之视作兄长一般。眼下柳玉影身受重伤,被人囚禁,更不得与她相见,如此情形,自是令她寝食难安。
那囚人者知她软肋,便与她约定,只要她能按时供奉仙界灵气,便可保柳玉影不死。紫菱毕竟稚嫩,竟未识破对方诡计,遂孤注一掷,疯狂掠夺仙界灵气,亦不管是非黑白。不想这一念之错,竟致步上妖道。其实对方以柳相逼,便是利用她尖甲之毒,广吸仙界灵气,以达自身目的。可惜她却因爱障目,不辨事理,柳玉影因负伤被囚,对她此番所为,竟一无所知。
莫羽非不知情由,便以为紫菱喜怒多变,倒也不甚在意。因说:“你若没什么话,我可要回校了。”
紫菱一听,便道:“其实我今来并非偶然,乃是有要事相告。”
“何事?”
“你若再回鸿鹄,定有危险!”
莫羽非见她神色端严,不禁诧异,因问:“有何危险?”
紫菱便低声道:“具体如何,我是不知,但那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人’是谁?”
“这……”紫菱不觉紧抿嘴唇。
莫羽非疑窦丛生,忽问:“你为何要帮我?”
紫菱想了想,道:“你虽电体妖邪,却傲骨铮铮,与他有些相像!”
“他是谁?”
紫菱微一犹豫,“他是我这一生最为在意之人。”
莫羽非见她年纪尚轻,便说“一生”二字,不觉暗感凄然。
“所以你要帮我?”莫羽非道。
“不错,我爱他,所以任何伤他之人,我都不会放过,譬如刚才三人,口出秽语,那便该死!然跟他相似者,我便有些好感。你便是后者。所以我今日特来,就是劝你别回鸿鹄,以免送死!”
莫羽非听了,只觉其有些稚气,因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也说得太严重了。”
“你不信我?”紫菱秀眉一蹙。
“鸿鹄若真有危险,那我更该回校了!”莫羽非一笑道。
“为什么?”紫菱奇道。
“我身为鸿鹄弟子,难道会在鸿鹄危机时,置身事外?在我看来,躲避不是应敌之策,惧怕只会反增其威!”
“哼,你这是自不量力!”紫菱气道。
“看来对方在你眼中很是厉害啊。”
“这是事实,只是你不知罢了。”
她这一句,却刺伤了莫羽非的自尊心。
“那我倒要亲自看看,他是何样人物?”莫羽非冷道。
“为了满足好奇心,你便要赌上性命?”紫菱皱眉道。
“这不只是好奇心。”
“那便是无谓地争强。”
“不,”莫羽非摇摇头,“我只是不愿屈服于惧怕本身。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做了,反而没有惧怕。”
紫菱听罢,不觉暗叹:“他和玉影哥哥还真像,都是那样坚决,又那样有想法。”
但这一次,她却想扭转情势,不让莫羽非遇险。因说:“莫少侠,修仙之人也该能屈能伸。其实你那护身伞,便可助你化险为夷,就像我这小刀,很是有用呢!”说着,便取下耳坠,轻吹仙气,将之还原,然后手握刀柄,轻轻一掷,那风狸刀便钉在了凉台栏杆上。
“你这是何意?”莫羽非不解道。
紫菱却避开不答,只说:“你既有护身伞,为何不暂回伞神处一避呢?”
“伞神?你让我为了些捕风捉影之事便去惊动伞神?”莫羽非摇了摇头。
便此时,却忽听楼下惊呼四起,更夹杂冲撞跌倒之声,莫羽非忙跃至凉台,俯察街上情形。这一看,不觉愕然:只见夜灯下,成双成对的石头狮子,竟纷纷呼啸而过,其横行之势,便如野马脱缰,虽是避开了路人,却早将其唬得惊慌失措,呼号一片!
紫菱却神情淡然地走向桌边,拔出刚才钉入桌中的风狸刀,又变回耳坠带上了,遂才凭栏俯瞰,微微一叹。
莫羽非甚是不解,却见紫菱抬头浅吟道:“看石狮飞过心似铁,空辜负影木风月……”
莫羽非不通诗词,也不知她何意,只问:“你可知那石狮怎么回事?”
紫菱只低头摆弄衣带,半响才道:“若有人弄神通,这石狮横行也不算怪事啊!”说罢,便转身而去,口中又道:“恐怕近来怪事颇多,我劝你还是随伞神避一避为妙。”
莫羽非却觉此话不甚入耳,因拱手道:“姑娘不必再为我费心,在下告辞了!”
紫菱听他此说,回身一看,却见他已纵身轻跳,飞身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