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中客人一时惊魂未定,待回过神来,忙都付了账,纷纷离去,任凭店主、小二左右赔笑挽留,却都无济于事。店主见众离开,心中好不怅然,回头一看,却见莫羽非三个仍自低头吃饭,不觉微喜,心想仙院弟子果然有胆,因笑向小二道:“快,去给三位少侠添些佐菜、鲜汤来!”小二忙应声而去。
严昉忙谢过店主,三人便只安心吃饭。三人因是仙院弟子,故见那耍刀弄枪,飞檐走壁之事,自觉稀松平常,且热饭刚吃了两口,尚未果腹,哪会为些不相干的战战兢兢?便此时,店小二又端了热汤、蚕豆而来。
赫连涛正吃得欢快,抬头间,却忽见那小二猛然一怔,手中的汤水也洒了。
赫连涛心觉有异,忙回头一看,却见一少女款步而来,只见其肤如凝脂,面若初桃,眉似细柳,目若寒星,似笑非笑间,娇俏动人,似怒非怒中,精灵古怪。赫连涛也不禁看呆了。
严昉因背对那少女,又正细嚼竹香饭,故毫无察觉,莫羽非抬头间,却不期那少女竟是尖甲女妖!一时间,是敌是友,他竟难辨了。若说火晶瓜毒,那她便是害人妖魔,千夫所指!然说那日她引开赫连铁,保住自己一身仙气,又断了赫连涛苦楚之事,她却算得恩人了。故这一见之下,莫羽非也是微怔。
严昉忽觉堂中寂然,不觉猛然抬头,不料却见一少女微微一笑,他忽心中一跳!便忙低了头,清清嗓,复又端正神色,然心中却止不住想道:“世间哪来这等惊艳之人?真要让人心神不宁!还是远着点儿好。”正想时,那少女却径自走到方才那桌,手指一勾,取出了尖刀。
那日,莫羽非见其巧夺慑妖器,今又见她轻取风狸刀,便知其功夫了得,非同一般,且其身形幻变缥缈,更在己上,不觉暗叹。正此时,忽见其手托小刀,轻吐仙气,那小刀顿时收作蚕豆大小,又见其往耳上一挂,那小刀儿便摇摇晃晃,作了耳坠。
赫连涛心觉有趣,却又不敢唐突,只瞧得两眼发光。不料这少女却款款走来,兀自坐了,微微一笑,对莫羽非道:“咱们可算认得?”
莫羽非一惊,不料其竟如此直率,然一想自己若与女妖扯上关系,定要麻烦不断,然念其顺手搭救之德,又不便断然否认,因便默然不语。
那少女见其如此,不觉冷笑道:“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我竟错看了。”
莫羽非一听,便有些窘迫,只好道:“或许……见过,却不大记得了。”
赫连涛在旁只听得糊涂,因急道:“什么记得不记得,今日既见,便算认得,岂不简单?”
严昉见说,忙道:“涛弟,你又不知,何必多言?”
那少女听出严昉冷淡,便只向赫连涛道:“赫连兄如此爽直,实不愧为少年侠士!”
赫连涛一听此话,真是又惊又喜,一来惊其称己“赫连兄”,二来那赞誉之词,令他十分受用。心喜之下,便问道:“你竟知我姓名?”
那少女笑道:“我不仅早闻赫连兄之大名,更知道赫连兄率真勇猛,果敢仗义,往后还大有作为呢!”那少女伶俐,见赫连涛甚喜奉承,便巧言美赞,博其欢心。
原来那日,这少女因要抢夺赫连铁的慑妖器,便一直尾随至江风号上。为避人耳目,她便用了寻常隐身法,藏身角落,伺机而出,直至众人酒酣耳热后,才飘出帷幔。不料赫连铁却一直清醒不醉,眼力还极为敏锐,故她身形一晃时,竟被其瞧出,于是她慌忙加强隐身,这才瞒过赫连铁那双鹰眼。不料赫连铁外,更还有个眼透电光的莫羽非,竟能清晰洞见其形!
所幸那一屋人中,却没人相信莫羽非,还只当其心神失常,胡言乱语,她遂借此混乱之际,落脚下来。她原本想夺了铁莲蓬便走,然一见莫羽非遭人怀疑,被人诬蔑,便动了恻隐之心。
一个女子,时值芳华,难道真就甘心沦为“女妖”?她邪恶、阴毒、神不知鬼不觉,是游荡的孤魂,是害人的怪物!她原有的指甲小巧光洁,如今却又硬又长,尖甲含毒。那毒甲每长一寸,都痛得钻心,痛在指端,却伤在心底。她是抛掉了从前的清新乖巧,换来了一身仙力,十根毒爪!然却为何如此抉择?争强?还是逐利?都不是!她简单执着,只为一人。只因莫羽非与这人有几分相似,所以即便陌路,她也要出手相救。除此痴心,她倒是处处透着灵气,妖邪的灵气。
不过,莫羽非和她划清界限,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她既伤人无数,莫羽非便不能不防。
莫羽非见赫连涛还蒙在鼓里,便想揭穿这女子面目,然又念其恩情,故一忍再忍。
然赫连涛一时听了恭维话,便乐不可支,又问起少女芳名。
“我么?”女子眼中流波微动。
就这不经意的一问,却激起她心底无尽波澜。
记忆倒流,她忽然回到数年前,那幽暗的铜墙铁壁内,一团柔和的光,却随着铁门开启,照了进来……她微微睁眼,看到柔和的光源自一只灯笼,那手持灯笼的人,给她送来了温热的食物和干净的水,那人的声音如此柔和,似乎能抚平皮鞭下的伤痕,那人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菱儿,你要好好活着。”那人对她道。
“玉影哥哥!”她心中唤道。
柳玉影,正是她日夜惦记之人,为了他,她舍身亡命,在所不惜。
“姑娘若是不愿说,也无需勉强啊。”赫连涛见她眼眶忽有些湿润,忙说道。
她摇了摇头,道:“我叫紫菱。”
“哦,好诗意的名字。”赫连涛赞道。
“紫菱?她真叫此名?”莫羽非心疑道。
严昉在旁坐了半响,也未曾说话,忽干咳一声,道:“估计咱们该动身回了!”
“这么快?”赫连涛说时,忙取出限时令来看。
“呀!”紫菱陡见令牌,不觉惊了声,忙遮了眼,往后一缩,便如见了刺眼之物般。
“还早嘛,急什么?”赫连涛见还有大约半个时辰,便笑道。
“我看早些返回无妨!”严昉冷道。
原来严昉见紫菱惧那令牌,便觉不对,因此更生提防之心。原来这限时令乃鸿鹄特制,除计时外,更暗蕴大师仙气,是辟邪之用。故手持令牌者,妖邪不得近身。常人持之无异,然妖邪却惧之三分。
“那……是什么呀?”紫菱定了定神,方问道。
“这个?咳——”赫连涛见问,便笑着递去,“限时令!”
紫菱一惊,忙摆手不接,却又怕露陷儿,便敷衍道:“啊,知道了!”
莫羽非也瞧出她惧怕此物,却不知因由。
赫连涛却只烦严昉无趣,令他不得尽情一玩。
“你们这便走了?”紫菱忽见严、莫二人起身,不觉秀眉一蹙。
“紫菱姑娘,那便后会有期了!”赫连涛说罢,也即离去。
紫菱也不答话,不过微微点头,似有所思。忽然间,抬头道:“莫少侠,请留步!”
莫羽非似已料到此事不会就此作罢,因对严、涛二人道:“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严昉见其情形,似乎之前便与紫菱认识,因低嘱道:“你多留心!”莫羽非点头会意。
赫连涛见他俩神情严肃,不觉暗笑他二人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