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伞父见说起那女子模样,不觉涎脸笑道:“不是说了么,她长得‘柔媚动人’嘛。”
“正说事呢,没个正经!”金瑶伞母不觉斥道。
春桃伞母在旁听了,只觉脸上难看,便白了春桃伞父一眼。
赫连铁却道:“若只凭其‘柔媚动人’,又怎能断定她便是尖甲女妖?”
“不错,”追风伞父点头道,“赫连大人素来严谨,又怎会随意判断?”
“追风兄过誉了。”赫连铁摆手道,“不过本人分内之事,确实不敢马虎。”
“赫连大人也太过谦逊,青轩有你这般忠臣,实为幸事哪!”金瑶伞母笑着,又道:“赫连大人也累了半日,不如便即开席,咱们且饮且聊?”
赫连铁微微颔首。
金瑶伞母遂将其引至桌边坐了,众人才先后入座。
“赫连大人,今日这酒乃是我伞神国之佳酿。在下早闻您是品酒行家,你且尝尝如何?”金瑶伞母说时,便示意追风伞父斟酒。追风伞父忙取仙杖一指,便见桌上那凤头酒樽款款飞起,除伞子外,其余杯中皆一一斟满,方才落下。
莫羽非见那酒醇如玉浆,实是与众不同。
“来,我等先敬赫连大人一杯!”金瑶伞母率众道。
便见赫连铁一饮而尽,脸上皱纹顿即舒展。
“赫连大人,此酒如何?”追风伞父欣然道。
赫连铁放下酒杯,遂笑道:“在下曾品过一酒,名曰红芙香,今日逢此佳酿,倒又忆起那醇美之味了。”
“赫连大人果然厉害!一语道出其间精髓,这酒名曰‘玉萼影’,与‘红芙香’正是一对,皆为我伞神国之美酒!”追风伞父说到得意处,竟似醺然。
赫连铁也笑道:“此酒可有五十余年了?”
此话一出,追风二伞神皆惊。
“赫连大人真神人也!”追风伞父叹道,“此酒原为在下岳父所藏,后赠予小婿。记得那年恰逢黑欲王败北,电龙获救,仙城上下尽皆欢喜,岳父一高兴,便将这宝贝喜赠与我。想来此酒正是五十有余。”追风伞父忆道。
“光阴荏苒哪。”追风伞母不觉怀念起父亲来。
“来,来,今日赫连大人莅临,真令我江风号蓬荜生辉,咱们再敬其一杯!”金瑶伞母举杯道。众人便又饮了。
青花伞父素来爱酒,这一杯下肚,果觉唇齿留香,余味绵延。
这一杯,赫连铁却只微啜。
“诶,赫连大人,这酒如此香醇,怎不喝个痛快?”追风伞父两杯下肚,便有些飘然,说话也大胆起来。
赫连铁淡淡笑道:“在下不胜酒力,还望见谅。”
赫连涛闻那酒香,早觉心痒,然因碍于仙院院规,他不敢越矩,此时见父亲如此克制,也暗觉佩服。他深知父亲好酒,却从未见其醉过,仔细一想,这自制也是难得!
在赫连涛看来,父亲心中似有一戒尺,将清醒与昏聩截然分开,父亲总是保持清醒,鄙弃昏聩!每当赫连铁面对被捕者时,他几乎便是戒尺本身,惩处他人,绝不容情。这种冷如冰霜的气息已深入骨髓,莫羽非从他的笑容背后也能感受到寒意。
酒过三巡后,伞父们便有些醉意,追风伞父还自说话,却有些夹缠不清。及至上热菜时,他因眼饧神昏,竟点错了口味,以致几道大菜,打乱了滋味。不过大家都且说且乐,醉意茫茫,也不甚在意。就在这时,赫连铁却打量着四位伞子,忽道:“我听涛儿说起有位少侠,竟在雅韵城夺魁,却不知是在座哪位?”
“还能……是谁?定是……璟儿!”春桃伞父醉道。
“爹,是我师弟,莫羽非!”赫连涛忙道。
“哦?哪位是莫少侠?”赫连铁问时,目光却已停在了莫羽非身上。
莫羽非不觉微微避开,那目光阴冷敏锐,让他十分不适。
赫连涛却浑然不觉,还笑拍莫羽非肩膀。
赫连铁一时无话。
莫羽非心想:“我和这赫连大人不过初次见面,按说并无得罪之处,却不知其为何神色不善?”然转念又想,或许他严苛惯了,是以如此,当下也就不甚在意。
此时众人多陶醉美味之中,春桃伞母还趁着酒兴儿,两颊飞霞地哼唱了一段,追风伞父又乐得给她斟酒。赫连涛等几个,也觉这一桌好菜别具风味,实比仙院不同,一时乐声又起,众人颇得其乐。
然这和乐之中,赫连铁却目光炯炯,更不时打量莫羽非。
转眼酒席将尽,便上鲜果。春桃伞母取了片火晶瓜,放入口中,却自叹道:“哎,这快活时日总是去得太快,若能天天如此便好了。一想到明日又要采办,我便头疼!”
追风伞父听了,便笑道:“这有何难?你向船长告个假,也得几日清闲。”说时,也取了两片瓜肉放入口中,那凉意一经入脾,不觉一醒。
金瑶伞母却脸色一变,道:“你们想要得空,我还想偷闲呢!这江风号又不是我一人的!”
“哟,我的好船长,我不过玩笑话,你就当真了!哪来那么大火气?”追风伞父涎脸笑道。
“不是我着急,你们也知道,我伞神国早有规定,伞神不仅需要辅助伞子完成四年间仙力的修习任务,并且船上事务,也要各尽其职,否则伞神将逐渐丧失神力,以致沦为普通人,到那时,便难返伞神国了!”
莫羽非听了,不觉暗惊:“伞神国竟还有此规定?”
然事实确实如此,伞神的神力只有在辅助伞子的过程中得以成熟,而“江风号”则可以为伞神提供神力,所以必须将其看护好。
春桃伞父先只默然听着,中途又舔了舔牙,似是满意那九苏根的余香,直至金瑶伞母说完,他才慢道:“船长啊,别总担心将来!你看这青轩城,各样新奇,应有尽有,繁华富庶,自与咱伞国不同,你既来此,又何苦惦记伞神国?”
莫羽非早看出春桃伞神贪念繁华,只见其借着酒意,又道:“你看那‘水荇号’,不也是伞神船只?他们那甲板上,单是各色香车,便装了满满一甲板,多气派!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便宁可没有立锥之地,也不想这甲板上空空荡荡,了无趣味!我便喜欢一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得乐且乐,哪管得了那许多?”
莫羽非听了,只觉春桃伞父有些失态,想到此,不觉好奇赫连铁会是什么表情,因侧目一看,谁知却刚好迎上赫连铁投来的目光——
刹那间,便如冰火相交,莫羽非心中一震!
“我嗅到了妖气!”
“你不是常人!”
“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莫羽非从赫连铁的眼神中读出了意思。他的心陡然一沉,他看到铁莲蓬红光隐现,正是探到妖气的信号。
这边春桃伞父却还自滔滔:“你们看那野涯伞神,还未返乡,便一命呜呼了,何等不值?还说以后享清福,咳,全成了泡影!”
金瑶伞母听了,也未言语,却自斟了杯酒,送至唇边,一挺脖子,喝了个涓滴不剩。
春桃伞母只觉其夫说得痛快,借了酒劲儿,也就不怕惹怒金瑶伞母,便只看赫连铁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