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赫连铁早听出话里文章,却偏不露声色,只笑看金瑶伞母。
金瑶伞母原本好胜,若往日有谁让她难看,她便话不留情;然此刻却忽陷沉思之中。
她身为船长,先时虽收了冷后所赠的鹿鸣车,然于伞神国之规矩,却并不敢忘。此时她见春桃伞父心猿难驭,满腹牢骚,不觉心忧。
她心知江风号要快速向前,便需众伞神团结一致,斗志昂扬,故不便将之拘得过紧,然若过于放任,又怕众伞神逐渐耽于外物,迷失航向。故她身为船长之难,便是难在如何平衡前行的速度与方向。
赫连铁见众人一时不语,方缓道:“其实仙也好,神也罢,志向不同,喜好有别,也是寻常。不过在我看来,万般皆下,唯有‘养气’最是紧要。”
莫羽非一听,不觉微惊,心想:“叶仙教不也说“养气”要紧么?”
又听赫连铁道:“这‘气’说来寻常,却最为可贵。论人,无气则不活,于仙,无气则不生,于神,无气则不存,故凡尘、仙界,均无例外。然如何养之,却深有学问。纵观多少仙、神,穷其一生,追逐仙气,却未必得法,更有甚者,急功近利,竟把应急的仙气豆当做灵丹妙药,长期服用——”
“怎么?服用仙气豆有甚不妥么?”春桃伞母忽打断道。
“妹妹在服仙气豆?”追风伞母奇道。
春桃伞母不觉红了脸,忙说:“倒没有,不过一问罢了。”她只怕众人知道,慌忙遮掩。原来她因采办之利,见说仙气豆如何补益养颜,便悄悄买了,与春桃伞父一道暗暗服用。
赫连铁不觉冷笑道:“众伞神初来此地,恐还不知,这仙气豆虽可补益仙气,强壮筋骨,却因是外物,故其所供仙气,较之自身修炼所得,大为不同。我曾听闻,有人比武时,短时内便服下十粒,一时仙力大增,反超强敌,然自身脏腑却也受损严重;另有人则自以为聪明,取了个折中之法,缓缓服用,殊不知长此以往,则定力渐毁,意志动摇,然因依赖甚深,便难以自拔了。”
莫羽非听罢,不禁暗想:“看来有人为了增加仙气,还真是不择手段。”
春桃伞母听了,便有些不安,春桃伞父却醉醺醺道:“这……仙城之中,随处可见贩卖仙气豆,若是……祸害,谁还去买?这不危言耸听么!”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这仙气豆,也要看人如何使用;而说到贩卖之广,那销魂草就更甚,可人们是否因其伤肺迷窍,便避而远之?——嘿嘿,我看未必!”赫连铁此语一出,追风伞父顿时大不自在,原来他正要点上根销魂草,以作饭后享乐,听了这话,不觉讪笑着,又将那香草搁在了桌上。
“赫连大人,不管怎说,那仙气豆总是利多弊少罢?”青花伞母不觉愁急。她因见青花伞父太过辛劳,便想买些来替其补益。
“方才我已说了,若是贪图捷径,急于求成,那仙气豆便是不二之选。然养气之人,最忌躁动。有道是:‘欲速则不达’,你看上月那犯事之人,十分凶顽!我遣了四名干将,暗设铁屑网,几经周折才将其捕获,其中一捕头却还丢了胳膊!我瞧那凶徒年纪甚轻,二十不到,却仙力不俗,按说他踏实本分些,往后也该有些作为,然他却偏要赌那极品仙气豆,结果输了,便闹事打人!——哎,像他这样,败在各色豆子上的人,我那狱中还真是不少!”赫连铁说罢,连连摇头。
“不过据我所知,若是遇人一时气短,或仙气骤失,这仙气豆可是大有作用。若只说其不是,怕有失偏颇罢。”金瑶伞母笑道。
“这个自然,却只怕被人误用了,便不是补扶正气,而是助长妖气、邪气,那样一来,咱律刑司可是不堪重负!”赫连铁冷笑道。
春桃伞父借着酒劲,又道:“赫连大人,我看那‘正气’二字最是玄乎,何为‘正气’?又有多少人拿它作了幌子?不过说到仙气么,在下还晓得一二,要说仙气豆子么,哈哈,这东西好啊,看得见,摸得着,吃了便来气,真切得很!放屁都响些!”春桃伞父说着,竟自个儿笑了起来。
“春桃子,你喝糊涂了,怎得这样粗鄙!”金瑶伞母不觉斥道。
旁人因碍于赫连铁之面,便未笑出声来。
赫连铁却笑道:“诶,勿怪!勿怪!这‘玉萼影’非同一般,自然会引出春桃伞父一番见地了。”
追风伞父却酒意朦胧道:“依我看,赫连大人倒是极有远见!这养气切勿图快,正气最是要紧!很是,很是!——来,给赫连大人斟酒!”追风伞父摇摇晃晃站起身,不料左手仙杖一斜,竟指向了莫羽非桌前的火晶瓜。
“起——”他还醉醺醺捻动仙诀。
却见那火晶瓜陡然起身,只扑赫连铁而去。
“大胆!”灰衣侍卫一声呵斥,便将火晶瓜一把抓住。眼看就要将之捏碎,却被赫连铁拦住。
在座之人无不变色,只怕赫连铁就要动怒。
却见赫连铁笑道:“幸而追风伞父只是薄酒微醉,否则飞来的恐怕不只火晶瓜了。”其实赫连铁防人之心极重,他话虽轻,心中却很是警觉。
追风伞父唬了跳,酒便醒了大半,一面笑赔不是,一面还要替其斟酒。
“追风伞神,别再劝赫连大人了!”金瑶伞母制止道。
青花伞父有意解围,便岔开话道:“说到仙气豆子,实是有些厉害!你们看那‘水荇号’,它那动力伞神,跟我一样,是个烧煤的,听说……他托人买了盒卤味儿仙气豆,说是增加仙气,烧煤省力,谁知那人吃了之后,却难以自控,刚一发力,便炸开了煤堆,伤了自己,还炸穿了甲板!我看,还不如像我这样,慢慢炼气烧煤,倒是稳当。”
“不错,有些犯事之人,为壮仙气,事先便服用了仙气豆,其拒捕之力实是巨大,不过——”赫连铁说罢,嘿嘿一笑,随即从袖中取出刚才那银色铁器来,“我倒随身带了这个!”
“这是何物?”追风伞父奇道。
“降妖捉怪的好东西!”赫连铁说时,眼光却直逼莫羽非。
“像个莲蓬。”春桃伞母瞧道。
“不错,正是铁莲蓬!”赫连铁将之微微一动,铁莲蓬瞬间发出一道冷光。
莫羽非忽觉胸中烦闷,便有气息游走之感。
“这玩意儿不尖不锐,无钩无刺的,却能捉妖?”青花伞父疑道。
“哼,各路妖孽,不知多少惨败其下!八大慑妖神器中,它排行第三,也是无愧啊!”赫连铁得意道。
“这就是慑妖神器‘铁莲蓬’?那可是要吸噬仙气的啊!”白芩婉忽记起曾读过一本《仙界神器谱》,里面便讲到了慑妖器。
众人一听要“吸噬仙气”,都不觉一退,生怕被其伤到。
“这小姑娘还有些见识,”赫连铁点点头,“这宝物正是破气、吸气的高手!不过诸位也无需担心,我这‘铁莲蓬’极有分辨,只吸那怪诞妖邪之气,对于寻常仙气,却视而不见!”
莫羽非一听,不觉心惊,暗想:“那日练气时,掌院仙博便说我根基不深,仙气尚浅,且刚才赫连铁微施仙术,我便不适,那他若真拿铁莲蓬试我,我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