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非话音未落,却见鲁朋来一个飞身便已追上石星,稳稳落在了船上。
“你们最好安分些!”莫羽非推着一车黑藻道。
此时黑藻的声音已渐弱了,然莫羽非独自推车走在夜色中,那孱弱的低哑却更显诡异,偶尔夜枭的啼鸣更让他冷汗涔涔。
他一路朝着南面的光亮奔去,那亮点似是不远,却觉久久难至。或许因他心中惊惶,故此路便尤显漫长。
“下次可不能再破校规了!”他开始警告自己。
终于赶到蓄藻池边,他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腥气,原来那蓄藻池中便是腐化成水的黑藻,每隔一日,便有狸猫以净墨术将其化作清水。
莫羽非不敢细看,匆匆将一车黑藻倒入池中,旋即便推车离开了。
刚赶回岸边,便见石、鲁二人已在岸边等待。
“莫师弟,可还顺利?”他二人见莫羽非独自奔忙,亦有些担心。
“勉强过得!”莫羽非定了定神道。
“这却还有一车!”那逍遥丸仙力已过,石星便有些躁烦。
“我来帮你罢。”鲁朋来有些不忍道。
“你可别忘了绿珠仙导之令!”石星瞥了眼鲁朋来。
鲁朋来便犹豫了。原来绿珠仙导特告之石、鲁二人,今夜运送黑藻必由莫羽非单独完成,否则他三人必受惩处。
“多谢鲁兄,我自己便可!”莫羽非心底忽生出股倔强,自己便抬过竹筐,将黑藻倒了一车,随即推车往南去了。
“……我在光阴湖中……”
莫羽非本来心中有气,然那车中黑藻却不住低语,他一时气也没了,却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谁?”莫羽非模仿那声音道。然却没有回应。
“别在那儿唬人,是好汉就出来!”莫羽非索性丢开车子,怒道。
那黑藻却依然如是低语。
“他在光阴湖中,是叫我去看他?”莫羽非忽思索起那番话来。
“你是何人?怎会住在光阴湖中?”莫羽非大声道。却依然没有回应。然他如此一说,却给自己壮了胆,于是又推车前行。
走了一阵,却忽听人道:“莫师弟,可算找到你了。”
他闻声一惊,只觉一颗心怦然直跳。回头一看,竟见鱼梦翩然而落,站在身后。
“鱼师姐,你怎会在这儿?”他尽力稳住声音不颤,手心却已汗湿。他因见自己推着一车黑藻,不觉自惭形秽。
鱼梦却似浑然不觉,只倩然笑道:“我有事要问你呢。”
“问我么?”莫羽非忍不住惊道。
鱼梦点点头,道:“我听说你是因驾飞马去仙医苑,才被罚的?”
莫羽非心中一跳,暗道:“她怎知道了?”却也只好点了点头。
鱼梦不觉微微一笑,似已心领神会,只道:“那你该小心才是!被罚光阴湖可不好玩哪!”
莫羽非听她此说,方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她没问及原由。此时他看着鱼梦,心中本有些飘然,却忽又听到黑藻发出的低语,不觉有些尴尬,遂试探道:“师姐,你听这声音……”
鱼梦侧耳一听,不觉俏皮道:“像在说话哩!”
“你听出来了?”莫羽非一喜,心想鱼师姐果然与众不同。
“这‘噗噜’还有些节奏,不像说话么?”鱼梦笑道。
莫羽非这才明白,她只是做个比喻,却也未听出话语来。
正说时,却见几条黑藻竟挣脱束缚,爬了出来!
“急速冰冻!”鱼梦指尖顿有一道蓝光。那黑藻立时结了冰。
莫羽非不觉自叹弗如。
“好了,叫它听话些。”鱼梦浅笑道。
忽然间,一道绿光划过上空。
“绿珠仙导!”鱼梦不觉一惊。
“你在帮他冷冻黑藻?”绿珠仙导皱眉道。
“师姐只是——教我冷冻术!”莫羽非忙道。
绿珠仙导却看着鱼梦,冷笑了声。鱼梦不禁有些窘迫。
“他现在是受罚之身,你不该耽误他干活儿!”绿珠仙导训道。
“是,仙导。”鱼梦低头道。
“不关师姐的事,是我自己停下来的!”莫羽非说罢,推车便走。
“等等,我话还未说完呢!”绿珠仙导扬眉道。
莫羽非不觉有气,却压下不忿,停了脚步。
“你得在一刻钟后完成此事,若延误了,便明日再来!”
“知道了,仙导。”莫羽非忍气道。
绿珠仙导又转向鱼梦道:“你可是鸿鹄仙卫首席,更当严于律己,可别乱了规矩!”
鱼梦听罢,忙点头称是。绿珠仙导这才离开。
“别讲她的不是!”鱼梦见莫羽非怒上眉头,忙劝道。
“师姐这般怕她?”莫羽非有些不满。
“她可是千里耳呢!”鱼梦笑道。
“跟她讲话,真是如隔万里!”
鱼梦不觉一笑:“快推车罢,延误了可不好。”
莫羽非便即推车,然见鱼梦竟要一同前往,只怕那黑藻腥气熏坏了她,忙道:“师姐,你可别跟我同去,那蓄藻池的气味儿非同小可!”
鱼梦不觉抿嘴笑道:“我使个闭气法可好?”
“那段路长着呢!”莫羽非担心道。其实莫羽非如此着急,一来确实不愿鱼梦受此委屈,二来也觉让佳人与己同赴蓄藻池,实是汗颜!
鱼梦便停步道:“那好,我便不去,也免麻烦,……”
“倒非麻烦,只是太委屈了师姐!”莫羽非怕她多心,忙道。
鱼梦不觉摇头笑笑,忽道:“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说罢,却又有迟疑。
莫羽非心中一跳,道:“师姐所问何事?”
“你可知那日在玉弓沙场,我为何会跌下马来?”
莫羽非微微蹙眉,只等她说出原由。
“其实我驭马术还算不错,但我当时却有些分神……”鱼梦忽脸上一热,好在夜色中,却也不觉。“我当时忽想起……”
莫羽非见鱼梦低下眼,秀美微蹙,不觉心头一荡,一时竟把送藻之事全然忘了。
这刹那寂静,两人皆是不觉,忽又都回过神来,不觉大为尴尬,莫羽非便隔着面罩,佯作镇静道:“师姐想起何事?”
“我想起之前在仙医苑熬制汤药的事来。”鱼梦本是想起了那晚照顾莫羽非的情景,然觉如此一说,实难为情,便只说是汤药。
“哦,你是说那‘五味果’汤么?”莫羽非立时想起。
鱼梦飞快地看了莫羽非一眼,觉他神色坦然,才点头续道:“奇怪的是,那晚的好些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脑中仅有些模糊的片段,且越想越觉如在梦中……”鱼梦越说声音越低,似是十分困惑。
莫羽非听时,不觉心头凉道:“也就几日前的事,师姐怎就不记得了?难道是故意此说,好叫我心头不想,也将她忘了?”
鱼梦见莫羽非眼神疑惑,不觉脸上一红,笑道:“罢了,我这话也说得奇怪,你自然难信!”
“不,我不是不信,只是……”莫羽非却不敢再说。
“只是什么?”秀眉微扬道。
“只是也觉不解!”莫羽非忙道。
鱼梦听罢,不觉笑道:“不过还是多谢,你既记得五味果,可见那晚倒非妄境,只是我心中……有些迷糊罢了。”
“想是师姐那晚太过劳神,故记不大清了。”莫羽非想了想道。他听鱼梦语气,似又不像与他生分,但其所言之状,却又有些蹊跷,一时竟觉摸不着头脑。
鱼梦只摇头一笑,“你快去,否则真要误时了!”说罢,便倏然不见。
莫羽非见其忽然隐去,不觉有些怅然,然心中却又莫名喜乐,此时鱼梦的清音犹在耳畔,他不禁微微一笑,这才推车往那蓄藻池飞奔而去。
莫羽非送完黑藻,回至敛神居时,仙舍已熄烛火。
“口令?”那门锁皱眉道。
“潸然辣条!”莫羽非低声道。
那门旋即打开。当时赫连涛设此口令时,范庠心有不快,却也不敢反对,故他们便以此为令。
他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奇异的烤肉香气,借着窗外微光,便见厅中桌上摆着各样物事,心想赫连涛还当真守信,果然备了美味儿。然因他送了一晚黑藻,满脑皆是那粘黑之物,哪还有心品尝,于是便径直回屋睡了。
然刚躺下不久,他却迷糊听得窗外朦胧道:“……我在光阴湖……”,他便应道:“进来说话!”
“莫师弟,你且出来,我有话问你。”依稀又是鱼梦的声音。
莫羽非便要起身,却觉自己竟被黑藻压着,浑身已是水湿,他一惊之下,便即醒来,方知原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