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早间便是仙术课,莫、涛二人吃了早膳,便一道前往玉弓沙场。
这一路上,阳光甚好,两人见不少弟子已在林中修习,或静坐练气,或驾云腾空,或与禽鸟对答,好不热闹!赫连涛忽见一弟子引吭高鸣,甚为卖力,因见那背影很是熟悉,遂问莫羽非:“那人可是范庠?”
莫羽非抬眼一望,道:“像是。”
赫连涛狡黠一笑,便喊:“范香香!”喊罢,一把拉了莫羽非躲在树后。
范庠听得喊声,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心骂了几句,便又找鸟雀对答起来。
“果然是他!我说他那么早起呢,原是找雀儿说话去了,看来要做个鸟王方罢!”赫连涛笑道。
“哼,你不用功,却笑别人?”莫羽非哂道。
赫连涛摇头一笑,因为范庠和那莺儿、雀儿聊天的情景,确实令他发笑。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玉弓沙场。
放眼望去,只见沙场极是广阔,不远处更有弟子策马扬鞭,飞骑竞逐。时候尚早,本堂弟子都还没到,两人便在沙场周围的看台处坐了,赫连涛忽从袖中取出两个小杯子,道:“想来点儿什么?”
莫羽非一笑,心想看他要变什么把戏。
“热姜茶,怎么样?”赫连涛问道。
莫羽非还没答话,便见两个小杯中忽有热腾腾的红茶,一股姜香飘来。
“来,喝了暖和!”赫连涛举杯笑道。
莫羽非正接过杯子,却觉眼前一晃,似有东西飞过,手一斜,姜茶便洒了一身。
两人一惊,抬眼看时,只见两匹飞马从空而降,落地时,更是扬蹄嘶鸣,两人忙跃起避开。
“喂,看到飞球了么?”马上的白胖少年道。
莫羽非一看,竟是田忠。
“跟谁说话呢?”赫连涛不觉怒火上冲。
“问你呢!”同来的瘦高少年道。
“哥我不想说!”赫连涛傲然道。
那瘦高少年不觉冷冷一笑,“我劝你识趣点儿!”
“识趣你就滚下来!”赫连涛毫不示弱。
“你再说一遍!”那少年不觉怒道。
“你以为哥不敢么?”赫连涛冷哼了一声。
田忠却忽指着不远处道:“吕师哥,那不是飞球么?”便见一雪白小球落在了看台上。这“吕师哥”名叫吕峤,乃是兰香堂的弟子,本就自负仙术了得,加之又和淳于璟十分要好,便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便见他扬了扬马鞭,对赫连涛道:“行了,去把飞球捡来,本少爷就不找你麻烦!”
“怎么,你是我乖孙子么,要爷爷给你捡球?”赫连涛嘲道。
“好你个孙子!”吕峤听了,大怒,扬鞭便打。
那鞭子甫出,便如灵蛇袭来,赫连涛仰面相抵,却被阳光一晃,顿觉眼花。慌乱间,只得胡乱出手,却听一声“金蝉脱壳”!——不觉心道:“糟了!”心急间,却不见软鞭欺身,定睛一看,才见那鞭子竟从莫羽非手中挣脱而出,眨眼便往吕峤脸上袭去!
吕峤侧脸一避,那鞭子却反弹在臂上,他吃痛之下猛拉缰绳,那马受惊一扬,险些将他甩下!他虽未落地,却已落了下风。他见莫羽非沉静瘦削,毫无剑拔弩张之气,未免轻敌,此时吃了亏,不觉暗惊。
莫羽非本想就此罢手,少生事端,不料赫连涛却道:“师弟,你还手下留情,怎不将他摔痛快些?”
“你还嚣张!”吕峤气得脸色发青,指着赫连涛怒道。
莫羽非一想真若动起手来,必然会被扣分,到时若落个被罚光阴湖,绝不是儿戏,因此对赫连涛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
“他打翻了姜茶,我还没论理呢!”赫连涛不忿道。
吕峤正要嘲笑,却听田忠道:“不好,绿珠仙导来了!”
他话音未落,便见绿光一闪,四人皆是一惊,绿珠仙导已落地显身。
“弟子见过仙导!”吕、田二人忙翻身下马。
莫、涛二人也忙问候。
绿珠仙导扫视了四人一眼,遂皱眉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吕峤忙赔笑道:“仙导,没什么,误会而已。”
绿珠仙导又转向莫、涛二人道:“怎么又有你俩?”
“仙导,你也不问问情况。”赫连涛不快道。
“何需问,不就为了一飞马球么!”绿珠仙导冷道。
赫连涛一惊,心想她怎知道。却见绿珠仙导对莫、吕二人道:“你俩各扣两分!”又对田、涛二人道:“你俩各扣一分!”
四人听了,皆是一怔。
绿珠仙导又道:“谁挥鞭,谁动手,谁帮腔,我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冤枉?”
“绿珠仙导,若不是他出口伤人,我又怎会出手?”吕峤指着赫连涛道。
“他总不会平白说你!”绿珠仙导冷道。
正说时,忽见两马驰来,然几丈外,马上之人便已翻身下马,两人随后牵马走近,见了绿珠仙导,忙躬身问候。
莫羽非一看,只见左边那人面如白玉,神采飞扬,正是淳于璟,随他一道的,则是裴嵘。
“淳于公子,你来此做甚?”绿珠仙导见了淳于璟,难得一展笑颜。
淳于璟微微一笑道:“弟子见今早天气甚佳,便和师兄弟们来此练习飞马鞠,却不期……”说着,便朝莫、涛二人望了眼,眼中似含歉意。
绿珠仙导眼神一动,忽笑道:“却不期误会一场。”
淳于璟便点头一笑。
绿珠仙导便道:“那好,既然只是误会,也未伤及什么,那我就不再多究,但分——还是得扣。”
吕峤便要不服,淳于璟却一把拦住,道:“这个自然!弟子们定当自省!”
绿珠仙导听了,不觉微笑点头,随即绿光一闪,转眼不见。
淳于璟一见仙导离去,便对莫、涛二人笑道:“今日误会,二位兄台也莫在意,俗话讲‘不打不相识!’,能幸会两位兄弟,也是缘分!二位若肯赏光,小弟倒愿设宴一聚,以消今日不快。”
赫连涛见淳于璟如此客气,心头怒气便消了不少,莫羽非对其态度却暗感吃惊。
淳于璟见他二人面色渐缓,便又笑道:“赫连兄晨间品茗,颇有雅趣,刚才打扰,实在抱歉!好在此时补上,为时不晚。”说着,衣袖一拂,右掌上竟托起六只青瓷小杯,只见杯中清茶微动,幽香阵阵。
“请——”说着,便先奉予莫、涛两人。
莫、涛二人相视一眼,便接过茶去,随后六人各自饮了。莫羽非饮毕,只觉幽香馥郁,沁人心脾,两眼也觉润泽。
“还未请教两位兄台高姓大名呢。”淳于璟饮毕笑道。
于是几人又互道了姓名。
淳于璟极擅言谈,不多时,便与赫连涛聊得熟识一般,后来更还邀莫、涛二人做客府上。告别时,赫连涛已满是笑颜,莫羽非却觉淳于璟与想象中的情形相去甚远。
告别后,裴嵘却望着莫、涛二人背影道:“璟兄,还是你厉害!”
裴嵘几个皆是世家子弟,唯淳于璟马首是瞻,三人见淳于璟不作计较,也就作罢。
原来淳于璟便有早间练技的习惯,不料今日的飞马鞠却正中了赫连涛的杯盏,他令冷、鲍二人捡球时,便发生了口角。其时他正与裴嵘歇息闲聊,却拿千里眼,顺风耳将事情弄得分明,后见绿珠仙导查问,便前来调解。
且说莫羽非别过之后,更觉这淳于璟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不与凡俗相类,心中便生出些欣羡之情,心道:“此人气度不凡,涵养甚好,难怪朋友簇拥,弟兄信服!”
赫连涛见他似有喜色,便笑道:“怎么,被人夸了功夫不凡,还自乐呢?”
莫羽非却笑道:“这话我倒没曾在意。”
“呵,你面上谦虚,心中还不知怎么乐呢!”赫连涛笑着不信,却不知说出了自己心肠。
两人说时便往那玉弓沙场北面而去,原来不少弟子早到了。莫羽非见好些弟子均手托两三册厚书,那书衣尽皆枣色绢绫,其上金线刺着《仙术纵横》、《仙术金匮》、《韦仙子》,他见好几人手中书尽相同,不禁对赫连涛奇道:“这仙术课未发课本,他们怎却都有那些书?”
赫连涛因昨见范庠借了本《仙术纵横》,便道:“想是藏书阁借的罢。”他话音甫落,便见白芩婉和莫云薇亦携书而来,白芩婉丸髻在头,一副顽孩儿模样,莫云薇却绾着一对垂挂髻,很是乖巧。
“喂,丘师弟,你也有这书啊?”赫连涛便上前笑道。
白芩婉笑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仍与莫云薇说笑。
“这《仙术纵横》何好,人人都弄了来?”赫连涛说时,便要从白芩婉手中抢来看。
“你既不敬,何必再看?”白芩婉扬手避开,偏不给他。
“咳,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别那么当真嘛!”赫连涛怪道。
“你两都没课本么?”莫云薇见莫、涛二人空手而来,不觉有些惊讶。
“他两只把鸿鹄当仙境,乐得逍遥游呢!”白芩婉笑道。
“却不知这课还需自备课本。”莫羽非笑时,有些难堪。
“仙术课的简介中不是讲明了么?”莫云薇奇道。
“哦!”赫连涛似想了起来,不觉笑道:“这几日总有杂务缠身,便忘看简介了。”
“呵,也不知你是几品仙官,忙得那般不可开交?”白芩婉哂道。
“啊呀,总之……借我两一本,好有个交代!”赫连涛涎脸道。
“我的借你们罢。”莫云薇料想白芩婉不肯,便将自己那本递了去。
白芩婉面上调皮,却瞧出莫云薇有意莫羽非,便也没再多说。
倒是赫连涛一把接过书去,笑道:“还是云薇乖顺,识大体!”
白芩婉“哼”了一声,拉起莫云薇便走。
莫羽非却笑问赫连涛:“这仙术课怎就不发课本?却让众弟子自备典籍?”
“想是原定的课本不对卓仙博的口味罢,他既身为仙博,便有自己撰写的书籍,自然喜欢弟子拜读其大作咯!”赫连涛笑道。
“那课本便统一定为他的著作便是,又何必另费周折?”莫羽非不解道。
“咳,那推荐书籍又不止一册,难道要我们齐备不成?”赫连涛急道,“你看看他的书,全是这等精装,单是一册,恐就要花去五十个银贝珠,若是置齐了,怕是比这年的学费还贵呢!”
两人正说时,却听有人赶来道:“还好不晚……累死我也!”他两回头一看,便见金宝满面通红,气喘吁吁。
众弟子见金宝右手携了捆竹简,便觉心奇,左机早跳上前去,道:“宝宝,你怎把竹简都搬来了?”
“这是卓仙博最为……得意之作哪,不带它来,怎显……我之敬意?”金宝说时,还自喘气。
左机半信半疑,便要抢着展开来看。金宝心中得意,便将其徐徐展开,众弟子围拢一看,只见那近三米的竹简上全是花纹字符,龙腾虎跃,殊莫能辨!
“这是灵禽语罢?”左机忽道。
“什么?这两者可差得远了!”金宝急道。
众弟子中,范庠看得甚是仔细,因琢磨道:“这倒像是‘驭火诀’,那《仙术纵横》中讲过的!”
“什么‘驭火诀’?”左机睁大眼道。
“你没看《仙术纵横》?那上面以大段笔墨详述了用火绝招,那要诀便是如此文字!”范庠道。
“好了,好了!总之这是卓仙博的仙术精髓,等闲人是揣不透的!”金宝见范庠抢了风头,便觉没趣了。
金宝收了竹简,卓仙博却还未赶到,便有弟子低声笑道:“却不知那卓仙博何等模样?”
“这道行高深的修仙者,定是容颜不老罢?”
“玉树临风也说不定呢!”有弟子笑道。
“呀,他本就仙才横溢,若又潇洒倜傥,岂不太过完美?”说时,几个弟子又笑作一团。
正各闲聊时,却忽见一团红光飘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光团着地,显出个人来,你看他身形微壮,面庞圆润,头戴万字巾,脚蹬方头靴,形容约莫四十五,眼神大约五十四。
“卓仙博!”金宝叫时,双眼一亮。
白芩婉一惊,和莫云薇相视一奇。
“卓仙博?”赫连涛听罢一笑,对莫羽非道:“怎没那种仙术叱咤的凌厉感?”
这来者见一众弟子多有惊疑之色,微一清嗓,遂道:“请问诸位可是兰语堂的弟子?”
“正是!”金宝忙道。
“那我便来对了。”那人自语着,便走近众弟子。
“卓仙博,弟子今日特带了你的名作!”金宝忙越过其他弟子,抢身捧上竹简道。
“卓仙博?他该是今日授课的先生罢?”那人缓缓道。
“怎么?你不是卓仙博?”金宝叫道。
“我何尝说我是了?”那人不觉笑道。
“那,那你是何人?”金宝不禁急道。
“我乃新入校的弟子严昉。”那人沉稳道。
有几个弟子听罢,便笑了起来。
“你胡说!鸿鹄招新明文写着,年纪低则不小于十六,高则不过二十!你这般年纪,如何进得来?”金宝说时,许多弟子都笑了。
严昉听了,不觉微微脸红道:“我和你年纪相若,怎就进不来?”
“年纪相若?”金宝大叫着,不觉咒骂了一句。
莫羽非细看严昉,见其面目白净,也不至仙博年纪,只是神色端严,确实也易招致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