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非入画后,见自己出了仙医苑,霎时竟到了光阴湖边。
夜色下,腥气随风飘来,湖面也更显阴森。湖上舟已不见,他不觉打了个冷噤。
他倾耳细听,心想或能听到湖中的神秘声音,那声音对他似乎有种奇异的牵引,让他悬心。然一时却无声响,他不免有些失望。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却忽觉目光投入湖中,缓缓下移,一丈,两丈……他看到一个小东西在闪烁,一个半月形的亮点,珊瑚红,荧荧发光。
“那是什么?”他看着移动的亮点,自语道。
“睡着了么?”忽有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
他回头一看,并没有人。
“怎会睡得这般沉?”那声音道。
是鱼梦的声音,他不觉睁了眼,原来还躺在仙医苑的榻上,只见鱼梦正端着碗汤药。
“总算醒了,到哪仙游了一番?还梦呓呢。”鱼梦笑道。
“说了恐怕你也不信。”他自己也觉困惑。
“那倒未必。”
“说来也奇,我看着墙上这画,竟觉自己走了进去,随后到了光阴湖……”
鱼梦不觉一惊:“你竟有入画的本事?”
“入画?”他自己也是一愕,还以为刚才只是场梦。
鱼梦递过汤药,道:“先把药喝了。”
莫羽非接过一饮,只觉五味杂陈,不觉咂嘴道:“这什么药啊?”
“这叫‘五味汤’,殷姑开的方子,她说你症状奇特,需这汤药才能对症。”
莫羽非一想明日还要迎接护身伞,便脖子一仰,整碗喝下。随后,见鱼梦起身要走,忙问:“师姐,这画到底怎么回事?”
鱼梦看了眼墙上的画道:“这叫青云千里图,乃出自一大仙之手,其中一景一物,皆富仙气。据说机缘巧合,便可走入画中。”
莫羽非想了想,忽问:“师姐,你可知那光阴湖中有什么——”然转念一想:“我若问起那湖中怪声,师姐定会觉我奇怪。”因说:“那湖中可是有甚发光之物?”
“发光之物?”鱼梦秀眉一蹙,摇头道:“你要知道,光阴湖早已被封禁,依鸿鹄之令,若未得掌院仙博的亲允,任何人均不得潜入湖中,故那湖中情形,除仙博玉玄子外,恐怕无人知晓。更何况那里腥气浓重,水黑如墨,即便没被封禁,也没人愿去罢。”
“那儿为何会被封禁?”
“听仙教说那湖水不净,若是沾了,怕是不利。”
“光阴湖向来如此么?”莫羽非很难想象鸿鹄风景如画,怎唯独光阴湖腥秽不净?
鱼梦不觉微叹道:“《鸿鹄史记》上说光阴湖水清澈碧绿,湖心勺岛依四时而转,并非眼下之状。”
“那何以至此?”
“黑藻丛生是因湖水变化引起,却不知湖水为何起了异样。”
“鸿鹄的仙教也不曾说起么?”莫羽非急道。
“仙教们只把光阴湖说得跟鬼潭一般!无非是警告弟子,莫要名落榜尾,否则便有被罚之险。至于湖水为何腥秽,却从未有谁提及,更别说什么发光之物了。”
莫羽非心想:“也是,那湖面黑藻遍布,我又怎会透过湖面,看到发光之物?”
“你所见之物却是何样?”鱼梦忽问。
“也不大真切,有些像……月牙。”
“月牙?是月亮的倒影罢?”鱼梦不禁笑道。
“却不像,”莫羽非摇头道,“那光亮微红,且那月牙很小。”
鱼梦想了想道:“那入画后的情景,或许又和真景不同,这其中奥秘,大多人是不得而知了。”
“咳,到底是画境还是梦境,还真不好分辨。”莫羽非不觉笑道。
“是啊,这两者似乎并无明确的界限。”鱼梦说罢,遂道:“时候不早了,你歇息罢。”
莫羽非听她要去,忙拱手道:“师姐,今日多亏了殷姑和你!”
鱼梦笑道:“不必客气,我本就是此处的医佐,理应辅助医师,见你稍缓,我亦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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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仙医苑甚是静谧。
鱼梦只听莫羽非叫她一道去那光阴湖,不觉有些踌躇。正此时,却忽闻急促的敲门声,心中一惊,便睁了眼,方知自己原在梦中。
那敲门声甚急,她忙披了外衣,出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便见一彪形少年立在门口,右手提着件白袍,微微一愣,便即对她笑道:“打扰仙子了,我是来瞧我师弟的。”
“你师弟何人?”鱼梦不觉秀眉微蹙。
“他叫莫羽非,该是在贵处吧?”来者正是赫连涛。
鱼梦便把他请了进去。
赫连涛见眼前这少女清丽脱俗,忽想起她便是那领队的银代弟子,不觉笑道:“你就是梦仙子吧?”
鱼梦却回头道:“小声点儿,别吵着别人了。”
“哦,仙子莫怪,只因花香人美,我一时便有些忘形了。”赫连涛忙赔笑道。
鱼梦不禁一笑,“可别叫我仙子,我是这里的医佐。”
“医佐?那可不妥,该叫仙医佐才是!”赫连涛满脸堆笑,说时已随鱼梦进了堂内。
鱼梦让他坐了,便问:“你怎么来得这般早?天方亮呢。”
“不瞒仙佐,我一是担心师弟,二是因今日早间便是迎伞大典,我便专程给他送校服啊。”说时,将那白袍一展。
鱼梦不禁点头笑道:“也难为你这师兄想得周到。”
两人正说时,却忽听里屋喊道:“我便是死,也断不会告诉你那月牙所在!”
鱼梦听那言辞甚激,惊得跳起身来,忙朝里屋赶去。
“那不是莫羽非么?”赫连涛忙跟着去了。
鱼梦一进屋,见莫羽非还在熟睡,便知刚才是梦话,因近身低唤道:“莫师弟,你可是梦魇了?”莫羽非却仍在梦中,双眉紧蹙。
“呀,这小子像是烧糊涂了!”赫连涛道。
“我昨晚瞧他脉象,十分怪异,似是中了奇毒。他虽已服药,但要彻底医治,却不是一两日的事情。”鱼梦忧道。
“咳,只怪这小子没福分!他竟对天姥草不适!”赫连涛摇头道。
“恐怕这只是表象,背后应另有其因。”鱼梦思虑道。
“该不是太想喝那秘制汤,反憋出病来罢?”赫连涛笑道。
鱼梦忽想殷姑此时也该醒了,便令赫连涛照顾莫羽非,遂告辞而去。
赫连涛目送鱼梦转身离去,回头便想跟莫羽非开个玩笑,不料却见其缓缓睁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小子装睡哪?”赫连涛笑道。
莫羽非却无心玩笑,只叹了口气。
“一大早,叹什么!”
他却不知,此时莫羽非脑中一幕幕全是适才梦中黑电妖逼死母亲、索问月牙的情景。
“你难受得很么?”他见莫羽非神色忧愤,便收起了笑容。
莫羽非坐起身道:“身上是松了些,然心头的痛却不是药能医的!”
赫连涛听了这话,不觉一怔。
莫羽非心知母亲之死绝不能轻易对人说起,因强忍了忧恨,转而道:“你来看我?”
“是呀,”赫连涛一撇嘴,“这是你的院服!”
“哦,谢了。”莫羽非接过那崭新的衣衫,心中忽然一酸,心想:“母亲若能看到,该多好。”
赫连涛见他面有忧色,便转开话道:“你才不知范庠那小子,昨晚把自个儿洗得喷香,今日穿上院服,就可端上桌了!”
莫羽非不觉冷笑道:“那天姥草可真够厉害!”
“哼,奢靡的家伙!竟拿天姥草洗浴!”赫连涛便又不忿。
“你可还想喝那秘制汤?”莫羽非不觉一笑。
“呸!白让他糟蹋了!”赫连涛越说越气。
“依我看,那天姥草未必就好!”
“咦,你方才做了何梦?在那儿大呼小叫的。”赫连涛忽奇道。
“我……”莫羽非微一沉吟,“梦着黑电妖了。”
“你怎知那是黑电妖?”
莫羽非心想:“我娘为其所害,他那模样,便是化了灰我也认得!又怎会不知?”
赫连涛见他脸色阴郁,便道:“咳,那不过一梦,你也别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