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莫羽非在屋中听得赫连涛在那范庠门前连敲带骂,便恐他又要惹事,本欲相劝,谁知刚一起身,竟觉喉间一热,“哇”地便喷出口鲜血来!
他素来体强,不料自进了仙城,时不足月,竟已至此,不禁有些心冷。然一想杀母之仇未报,电功之冤未白,仙术也只初知皮毛,心中实在不甘,忽想起有言道:“石可破也,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也,不可夺其赤!”因想:“我只要还有命在,又怎能轻易言弃?”于是便忍着头痛,擦净嘴边血迹,强撑着走了出去。那门外寒风一来,他只觉一阵恶寒。
到了楼下,他向那黄顶鹤卫禀明了情况,那鹤卫见他脸色奇差,便告之敛神居的鹤卫总管,那鹤总管出来一看,见莫羽非面色赤红,紫气暗透,便觉不妙,忙通知了近处值守的狸猫,欲令其护送莫羽非去仙医苑。
莫羽非随鹤总卫等候狸猫时,鹤总卫见他身冷,便去取了自己平日里戴的风帽来。莫羽非见那风帽还带有披风,甚是可爱,给鹤总卫挡风正好,然于自己,却太过小巧。正自叹时,却听鹤总卫一声:“长!”,那风帽竟“突”的一声变大来。然莫羽非身形修长,那风帽亦随之大长,鹤总卫单翅难负,竟险些被其压倒!莫羽非见状,忙笑将风帽接了过来。
“你看穿得否?”鹤总卫两眼发亮,颇为自豪。
莫羽非展开看时,便知披风尚可凑合,然那风帽却只拳头大小,因说:“恐这帽子小了些。”
那鹤细眼一看,忽道:“是了,我只顾着变披风,竟忘了帽子!”忙将帽子也放大了。
莫羽非便围上披风,试那帽子,一试之下,正巧合适,于是系好颈下带子,便把一袭鹤卫风帽穿得舒服!
鹤总卫看他脸色稍好,便一面替他拍落粘在披风上的几片鹤羽,一面笑道:“我这风帽真真神气!”
正说时,莫羽非忽见眼前银光一闪,一只狸猫落将下来。
好狸猫,正是:
鸳鸯眼来豹纹身,躬身翘尾落脚跟,
颈上铜铃光又亮,顶上环闪真有神!
“栗果!”莫羽非一见这狸猫,便认出是那日应考时被他捞起的那颗“珍珠”。
“莫羽非?是你?”栗果眨了眨眼,又惊又喜。
“栗执事,你们且莫叙阔,这弟子眼下身体欠佳,明日却还要迎接护身伞,你快送他去仙医苑!”
栗果经那鹤总卫提醒,再瞧莫羽非,彼时天色虽暗,却见其脸上隐有紫气,不觉一惊,道:“快请,我这便送你!”说罢,便从耳中取出个小物件,遂握在爪中一吹,立时便化作一张毯子,铺开在地。
“请坐!”栗果道。
莫羽非见那毯子并无稀奇,不知栗果何意,然也不及多想,便坐了。只听栗果忽尖声道:“起!”莫羽非便随着毯子飘然而起,向前飞去。
这鸿鹄仙院中,此时便有一人一猫穿过密林,越过荷塘,往那仙医苑飞去。莫羽非坐在那飞毯上,只觉冷风扑面而来,忙将披风裹了严实。栗果觉他动静,因问:“你可还好?”
“还过得!”莫羽非忍痛道。
栗果听他无碍,便暂放心,只管右掌托住飞毯疾驰。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莫羽非忽见前方有一亮着光的屋宇,只听栗果道:“那便是仙医苑了!”不多时,便在那屋前落下。
“栗果,多谢了!”莫羽非浑身难受,心中却着实感激。
栗果忽觉心中一热,竟然有人感谢它。
“我进去了。”莫羽非挥挥手,朝仙医苑走去。
“你,你可要快些好啊!”栗果忙道。看着莫羽非的背影,它忽觉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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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仙医苑,此时寂然无声,只偶闻秋虫低鸣,莫羽非忽想起冰莲岛来,不禁一阵悲凉。心却安慰自己:“我须尽快好起来,方有气力修练仙术,为母报仇!”于是便抬手叩门。
“来了,来了!”忽有女子应道。
木门一开,莫羽非便见一褐服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遂奇道:“你是鹤仙?”
那妇人因见他身形高大,形容俊美,更有鹤帽披风,便以为是仙院特聘的鹤仙,因鹤类只有修到蓝品仙力,方可化作人形。
“在下是新入门的弟子,因身体不适,特来求访。”莫羽非一想自己刚入学便求医,不觉有些尴尬。
“快进来罢!”妇人温和一笑,把他让了进去,随手关了门。
莫羽非一进那院落,便觉暗香扑鼻,令人神安。随后,便知这妇人乃此处仙医,名殷姑。
进了殿堂,顿闻一阵药香。殷姑领他左转,进了里屋,屋中一排排药柜罗列,殷姑却不停步,仍往前走。莫羽非紧随其后,忽见一绿纱之后,有一少女正低头写着什么。莫羽非忽觉心中一跳,慌忙抓住风帽遮了脸,万怕那少女抬头见到自己。原来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鱼梦。
进了疗养间,殷姑便请莫羽非坐下诊脉。
殷姑观其面色,似有中毒之状,号其脉,又觉脉象奇诡,不觉暗惊。因说:“你且坐那榻上,我给你运气一疗。”
“哦,”莫羽非微微一愣。原来殷姑号脉时,他正自细看墙上的一幅山水图,那画时日已久,色泽暗黄,却栩栩如生。
换到榻上后,殷姑便掌运仙气,缓缓注入其体内。莫羽非顿觉体内热气游走,不多时,却吐出一口血来!
鱼梦听到声响,赶来一看,便知殷姑是在替莫羽非驱毒,然见殷姑满头大汗,她忙道:“殷姑,你且歇会儿。”再看莫羽非,只见其脸上仍有淡淡的紫气,便让他躺下歇息,又道:“我看你有中毒之象,该是碰到了某种毒物。”
莫羽非摇了摇头,心想虎刺香于他有毒,却万不可说。
殷姑却道:“那紫薄丹可解奇毒,你先拿两枚来给他服下。”
鱼梦依言而去。不多时,便取来两枚粉紫药丸,放到莫羽非手中。
莫羽非掌心一凉,感到鱼梦指尖轻触的微痒。他忙将药丸放入口中,顿觉一股辛凉散开,鼻中也凉丝丝的。
“你这病症多久了?”鱼梦蹙眉道。
“就刚才忽觉头疼。”
“可是遇到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那天姥草的气味。”莫羽非皱眉道。
“天姥草?”鱼梦秀眉微扬道:“那可是仙界不可多得的仙草,既可益智,又可辟邪,何来中毒之说?”
殷姑在旁,只敛神静听,半响,才对莫羽非道:“你先静养一会儿,我去给你开个方子。”说罢,便领着鱼梦出去了。
莫羽非见鱼梦离去,心中有些空荡荡的,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对面的那副山水画上。
只见那画长约三米,其上景致十分生动,更奇的是,那月之圆缺竟在不断变化。
看到此景,他不禁大为诧异,只道是自己病中眼花,于是又起身凑近细看。此时更见那画中还有仙鹤、狸猫,那仙鹤已在枝上歇息,狸猫却是四处逡巡。且那画中楼阁,分布之状,皆与鸿鹄仙院的殿堂一致。
“难道这是我仙院的图景?”他凝神一看,果见居中云涛坛,其北为藏书阁,其西为幽兰书院,其东则是翠葳苑,一见翠葳苑,他便想起独角兽来。再一看光阴湖,湖上竟还有人驾船打捞黑藻。
他越瞧越奇,不禁伸指碰那画面,却“砰”地一弹,指尖微痛。他唬了一跳,只怕惊动鱼梦,回头一看,门依然虚掩,只闻隔壁配药之声。
他好奇不减,因想:“我再瞧瞧这仙医苑的模样!”凑近时,只见仙医苑整体呈一矩形,其后还有一园地,种着各式花草。忽想:“若要能在这画中看到自己岂不有趣?”然那仙景图只显外景,不显屋内情形。他赏画时,画中狸猫依然头顶光环,四下巡逻,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细看了会儿,渐有倦意,便又躺回床上。不多时,竟闻到一股奇异的苦甜之气,不觉暗叹:“仙医苑的药,果然不同!”想时,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药香入鼻,竟有些飘然,他便缓缓调息,一吸一呼,渐渐地,头疼轻了。此时画在他眼中,倒越发清晰真切,他忽觉身子一轻,悠悠然地,竟朝画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