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沉思。
“请把书信留下,我可以转交给他。”鹤卫道。
“那不成,我必须亲自交到他手上!”那声音又尖又细,一听便是那只笑脸蟹。
“那你就候着罢。”鹤卫道。
“你就不能帮我知会他一声?我等了这么久,又累又渴,真快不行啦!”小蟹挥动着蟹钳道。
莫羽非转眼一看,见旁边还有道小巧背影,夜色中,那斑点花纹不甚分明,但他却认出是栗果,忙快步走了过去。
“啊,你回来了!”栗果回头一看,满是欣喜。
笑脸蟹陡见莫羽非,却浑身一颤。
莫羽非看不清它的神色,却见它左右钳中各夹着几小卷,地上还落了一小卷。
“哎,你可算回来了,这家伙聒噪得不行!”鹤卫冲着小蟹烦道。
“都是给我的?”莫羽非道。
“不错,全是给你的!”小蟹说罢,便把钳中信卷一抛。
“怎会这么多?”
“多?这哪叫多!你是不知,今日我送的这些,可是从他写的许多当中挑了好的呢!咳,我那小殿主,小祖宗,整日记挂你,念叨你,一想你了,便提笔写信,可他那小纸卷又容不下他那斗大的字!所以呢,他便写完一卷又一卷!写了便要我送,可我不见栗果,哪能找你?偏巧栗果近日又忙,许久不见一回,今日我好容易遇到,自然要尽力多带些来,除了钳子,嘴巴还衔了一卷呢!瞧,我这般累,可那鹤儿却不肯帮我呼你一声(通知护身伞即可),它竟说我来路不明!呵,我能轻易报明来路么,我可是……哼!它要知道了,还不被唬住?哎,罢了,却叫我好等!”小蟹不停,一口气尖声说完。
莫羽非还没听完,却已从地上拾起所有信卷,一看竟有九卷之多!只因那蟹钳小,信卷多,信卷早被挤得扁平,其中几卷上还留下了深深的钳印!莫羽非如今既已推知那碧波殿主的身份,便不敢当众拆信了。
“怎不打开看看?”小蟹忽道。
“我回去后,自会细看。”莫羽非道。
“你不会看不懂罢?”小蟹疑道。
莫羽非微微一怔,心忖:“它为何此问?”,却笑说:“怎么会?”
“你懂?”
“当然。”
“真懂?”
“呵,”莫羽非只略一笑,心中却有些不自在了,因说:“多谢你了,还有栗果。我该回去了!”说罢,便匆匆进了仙舍。
栗果望着他的背影,喵了一声,便为那句道谢心满意足。
莫羽非怀揣着九卷书信,疾步上了楼,然刚到五楼,便听赫连涛大声道:“你关它干嘛,等它敞着,空气岂不好些?再说莫师弟还没回,他回了,再关不迟!省得一开一关听着难受!若是依我,索性不用关门,夜不闭户才叫痛快!再说外面还有鹤卫呢!”
便此时,莫羽非却听到了关门声。
他便快步走到门前。
“口令?”鱼锁问。
“潸然辣条!”
“正是!”那门陡然打开。
“哎唷!”范庠却被门撞个正着,便忙捂着额头。
“呀,不得了了!我家香香破了相,以后怎么办?你得为他后半辈子负责了!”赫连涛跳起来,指着莫羽非笑骂道。
莫羽非一见范庠额头浸出血来,也觉心慌,却听范庠急道:“莫师弟,你快将门关上!”
“你没事么?”莫羽非见他急让关门,不觉奇怪。
“快,快!——我没事!”范庠催促道。
莫羽非忙关了门,又听范庠在身后道:“把锁也扣上!”
他便照做了,转身却听范庠捂着额,喃喃道:“这下该当安全了,看你还跟过来。”
“看罢,范师弟,我让门开着,你偏不听!这便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赫连涛摇头道。
“我就要这样!今晚你们谁也别动那门!”范庠忽然急吼道。
莫、涛二人一惊,两人还从未见过范庠如此动怒,便见鲜血从他额上缓缓流下,他也不擦,洁净的脸上忽然挂着这般阴惨的红线,确也有些狰狞,便都不再作声。
须臾,范庠气稍缓了,忽觉额上伤痛,忙捂了头,冲入里屋抹药。
“哎,”赫连涛不觉一笑,“看来‘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哪!”
“你不觉范师兄有些奇怪么?”莫羽非低声道。
“他?就是仙葩一株!怎会不奇?”赫连涛小声笑道。
莫羽非却摇了摇头,“他这回却跟平日有些不同。”
“那就不是仙葩,而是奇仙葩!”
“我可没心玩笑!”莫羽非说着便要进屋。
“喂,沧龙紧急扩招,你听说了么?”赫连涛忽在他身后道。
“何时的事?”
“今日的通告。”
“为何要紧急扩招?”
“听说此次鸿鹄遇险,非比寻常!掌院仙博本想申请外援防御,但卓有功等却认为扩招沧龙军更好,说是既可激发本院弟子的斗志,又可增强沧龙实力。”
“怎么,铁代弟子也可参加?”
“正是!”赫连涛打了个响指,“但铜、铁两代却得打擂!金、银两代只需凭借一次外出战果便可获取资格。”
“那铁代具体是怎么个比法?”
“你真要去?”赫连涛不觉一惊。
“当然了!”莫羽非不觉一笑,“你若不去,又何必如此关心?”
“哎,”赫连涛便摇头道:“哥我心中虽想,奈何仙技太逊!不过在此过过嘴瘾嘛。”
“你也太小瞧自己了!”莫羽非笑道。
“咳,听你这话,便知你是不晓天高地厚!来,哥说给你听,这擂是怎么个打法!我记得第一条是‘此次招选不限年级’,因为以前是铜代以上才有资格;第二条是‘此次招选,金、银两代弟子各新增五人,铜、铁两代弟子各首招四人’,但‘沧龙’向来只选实力战将,故无论何种形式,绝不会有半点含糊!所以就来了第三条,说什么‘待选弟子皆同台竞技,不作年级划分’!天哪,这规则不是摆明了咱们铁代吃亏么!咱和铜代比什么?比仙气?仙气弱;仙术?仙术浅!经验?经验少;武艺?我又不会!兵器?又不准用,——不过不用倒好,否则我定是败得更惨!”赫连涛说罢,不觉惨淡一笑。
“咳,其实鸿鹄此规,倒也有些道理!”莫羽非笑道。
“怎么?”
“师兄你想,鸿鹄要放宽限度,多招几人何难?但师兄若是仙力不济,却被选作鸿鹄护卫,彼时遇上险情,忽傻了眼儿,非但自保不能,还等兄弟相救,岂不尴尬!还谈什么护卫鸿鹄?”莫羽非便故意要逗赫连涛。
“谁要你救了?哥要你救?真是大言不惭!”赫连涛果然一激便怒。
莫羽非看了,不觉笑道:“师兄你听岔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彼时大家还同为鸿鹄弟子,同为沧龙护卫!且师兄人际又广,兄弟又何止我一个?”
赫连涛听了,却也笑了,因说:“听你这一说,我倒像是能入选咯?”
“还是那句话,鸿鹄既有此规,必有其道理!若不是看好铁代新秀,也不会如此贸然扩招,只是谁能不负厚望,还得看己造化了!”
“咳,”赫连涛不觉将桌一拍,“我还以为你能给哥些希望,不料又是一瓢冷水!”
“那却不然!”
莫、涛二人忽听书架后有人说话,不觉一惊。
循声一看,却见范庠走了出来,脸色颇为苍白,神色却有些激动。
“你还没睡?”赫连涛惊道。
“睡不着。”范庠笑了笑。
“你一直在这儿?”赫连涛忽有些紧张。
“呃,出来一会儿了。”
“你偷听我们了?”赫连涛不觉有气。
“你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范庠笑道。
“那你也不该偷听啊!”赫连涛脸红道。
“喂,你两能不能别斗气啊?”莫羽非无奈道。
“莫师弟,可不是我想论理啊,但赫连兄说话确实难听!我怎么能叫‘偷听’呢?”
“那是什么,‘窃听’?‘窃听’行了吧!”赫连涛不觉好笑。
“你这是污人!”范庠见他好笑,不觉气道:“这书房是咱们共有的,我到这书房,没错罢?我到这书房,需要告知你么?不用罢!且我知你在,又怎知你不知我在?或者你知我在,你此刻也可强说不知我在,对不对?你若知我在,为何不避开说话?你若不知我在,我又怎知你之不知?难道这是我的过错?既然我没有过错,你凭甚信口乱说,污人清白?”
莫、涛二人一见范庠伤痛之下,还能如此辩白,皆都自叹弗如!
赫连涛哪还有气,便只笑道:“好,好,范师弟,我算是服了你了,你竟还有这等辩才!我说这次打擂若是比试绕口令,你定是可凭个‘晕’字诀震死对方!”
范庠一听打擂之事,便也不觉讽刺了,只道:“其实我铁代弟子,也未必输给他人!”
“却不知范兄有何高见?”莫羽非欣然道。
“也谈不上什么高见,只是方才出来取书,恰巧听你们说到铁代弟子的种种不足,然在我看来,却未必如此。”
“好啊,你倒说来听听!”赫连涛笑道。
“说起仙气,其实根基雄厚者并不多见,眼下修炼多有急功近利之嫌,所以哪怕金代弟子,也未必就潜心修炼到了几何!而我兰语堂却不同,你们也知道,叶仙教最是以仙气为重,故我堂弟子,凡是勤于修炼者,仙气便不至弱于他人,这是其一;再说仙术,我记得卓仙教曾说过,仙术不在多,而在深!我铁代弟子虽所学不多,却也学了两样紧要功夫,那就是变形、分身。这两招看似无甚杀伤,然稍与武艺结合,便有妙用!要知这比试之中,乃是有攻有防:只攻不防,未必取胜,转防为攻,反可得胜,而这变形、分身两招,恰是防御之基,然不少仙术高超者却忽视了这点,只一味追求攻势,不屑防守,以致失利!”范庠说到这儿,不觉嗓子发干,赫连涛忙斟了茶,笑递道:“啊,范兄言之有理,来,润润嗓子!”范庠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莫羽非听罢,也是点头微笑,心中掂量着仙气、仙术,便觉有了些把握。
范庠见他二人认同,心中一喜,便又自斟了茶,边喝边道:“赫连兄,你刚才还说到应战经验,其实应战之中,心态也颇为重要,我铁代弟子虽经验不足,却可将心态调到最佳。若能冷静应敌,观其破绽,便是转败为胜的契机!机敏者,还可乱其方寸,令之暴露弱点,需要之时,还可唱出‘空城计’!”
“呵,师弟啊,你这说来容易,可真临场了,想有几个是稳得住的?能装冷静就俊得很了,还要‘观其破绽,乱其方寸’?估计我眼睛一斜,自己先就乱了方寸!”赫连涛不觉自嘲道。
范庠听了,却似忽被触动了心事,不觉脸色微变,低声道:“啊,这倒是,若自己先就乱了方寸,那……”想罢,不觉捂着额头,颓然坐下。
“范师兄,你怎么了?”莫羽非奇道。
“呃,没事,”范庠说着,却有些心神恍惚,便要往里间去,忽又回头嘱道:“你两别动那门啊。”
莫、涛两人不觉一愣,实不知他何意,然赫连涛怕他还要啰嗦,忙道:“哎,知道啦,你就放心安寝罢!”
这之后,莫、涛二人又就招选之事聊了几句,方各自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