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异彩的峨蓝殿上灯火璀璨,不过空气中却弥留着淡淡的离别哀伤之气。
杨怀忠轻颤苍白手指在义子杨天恩的脸上抚揉两下,留念不舍的情怀谁人都能看得出来。
“到了宫外记得多听御风御影的话,义父不在身边,莫要再任意妄为,待风波平息义父会去寻你的。”说话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杨天恩虽年少可也知义父对他的好,十年父子情,恩义重如山。
“义父!天恩不要离开您···”
“吾儿···听话···”
“不··我不想走··”
就在两人尚未决定来去的时刻,峨蓝殿外忽的涌进十几名带刀御前侍卫。在两个小公公的陪同下,唐孝宗李善阔步走入殿内。
一并众人都停滞下来,抽泣悲鸣之声不再,峨蓝殿上下寂静空灵,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尖锐声响。
“吾皇万岁!————”杨怀忠率先下跪叩拜,其他公公和殿上的侍女们慌忙跟随。
杨天恩跪在义父身旁,始终未曾抬头。
一双绣绘而成的金丝龙靴出现在他面前,顺着锦缎龙袍一直往上,杨天恩看到得是李善那不悲不喜无怒无怨的脸庞。
“你就是杨天恩?”李善低沉着问,却没让众人平身。
杨怀忠没有抬头,抢在天恩前面回答了皇上的问话:“启禀皇上,他就是吾儿杨天恩。”
“果然样貌出众,朕也只是听闻过他的一切趣事,没想到今日才见俊容。”
皇上的话让众人摸不清头绪,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看李善接下去会说什么。
“平身吧~~”皇上边说着边转身走到殿上的贵妃椅旁,撩衫而坐。
杨怀忠、杨天恩和淑妃茗蓝都站在殿中。
皇上环视一下众人,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淡露笑容:“今日峨蓝殿上发生何事,朕并不十分了解,朕只想问一件事。”说着他停顿片刻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爱妃茗蓝。
“淑妃~~你是否已怀有身孕?”
茗蓝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云裳,脑中思索,如今即便自己不承认,皇上如是想查只要唤来御医她也难以抵赖。到不如直接说是龙种,或许还能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是的,皇上,淑妃以有两个月身孕···”茗蓝还想接着说下去,却被皇上抬手示意打断了。
“来人!——赐酒!————”李善的一声令下让所有人为之惊诧。
淑妃更是无所是从,茫然而立的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杨天恩。
一位公公从殿外稳稳的端着红檀木托盘,上面盛着一只玉瓷酒杯,纯净的酒水微微在杯中颤动。
李善一只手轻轻抚摸贵妃椅的金漆雕栏,口中喃喃说道:“此杯毒酒,是朕赐予淑妃你的最后一物,不论你腹中的胎儿是何人的,为了大唐清誉,今日之事你都难逃一死。至于杨公公的义子,朕想他本是一个公公不会与你有何苟且。”
“皇上···皇上···你不会这么对茗蓝的···”
刚刚李善的只言片语就让淑妃癫狂,她从未想过平日里对她无尽宠爱的皇上竟然会如此决绝,冰冷的容颜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毒酒已到近前,茗蓝几乎昏死过去,几个侍女搀扶着,心却跟着主子一样凉得彻底。
杨怀忠似乎看得懂皇上的用意,他是要放杨家一条生路,看来李善是想借此机会卖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杨天恩几步跑到茗蓝面前,挡在她与毒酒之间。
“天恩!————你干什么?赶快回到义父身边!”杨怀忠不曾想天恩竟然斗胆忤逆圣意。
杨天恩根本没去看义父焦急愤怒的面容,他的目光始终与皇上对视着。
“皇上~这酒我代淑妃喝了,请皇上放她一条生路吧。”
李善挑眉看了看杨天恩,依旧没展露过多的情绪:“杨小公公愿替淑妃而死?”
杨天恩轻合眼睑,大有誓死如归之事,想自己在这世间也活了十五载,五岁之前虽是流离失所的乞儿,可这后十年过得却是万人之上的富贵生活,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虽与淑妃毫无瓜葛,但念她腹中有子,愿以一命抵两命。”
天恩的话说来幼稚,既是没有关系,他为何要自寻死路呢?李善的笑声回荡在峨蓝殿内,听的众人心生胆颤。
杨怀忠老谋深算,他早已暗示自己的手下伺机行事,或许这一夜不会有人能够活着离开此处了。
李善大笑过后,平稳心神,又定睛看了看不远处肆意诳语的少年,虽是公公扮相,面容姿态柔美许多,可目光里却蕴含着一股男子性情。
“天恩~~你可知如若今日你替淑妃而死,那明日皇宫之中,满朝上下传出的会是怎样的说辞?”
“这····”皇上的问话让天恩一时想不出答案:“我只希望皇上能饶淑妃一命,至于给我留下何样的罪名···”天恩说着又看了看杨怀忠:“不牵连义父即可。”
皇上轻轻点头,缓缓从贵妃椅上站起身,走向天恩近前。
杨怀忠紧锁眉头,目光谨慎,片刻不敢离开二人之间。
空气之中凝结的杀气使人压抑万分,或是只在刹那间便可刀光剑影,血染金殿。
杨天恩也察觉出异样,“噗通!——”一声向着杨怀忠的方向双膝跪地。
“天恩不孝~~还请义父照顾好自己,莫要再为逆子忧心。”语闭,忽的站起身,端起淑妃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
“吾儿!!!!”(杨怀忠惊诧得不能言语,瞪大双目直视着天恩)
“你····”(唐孝宗李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不轻,或许他是未料到杨天恩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决绝。)
干辣燥热的一股酒水顺着咽喉滑入内脏,平日里杨天恩也爱品上两口,可这酒不像任何一种美酒的滋味。仿佛一条火蛇瞬间窜入躯体,胃里涌上的热流猛的喷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洒染在洁白的玉石地面上,赫然的刺眼。
娇弱的身体缓缓卧倒,白皙的脸颊因剧烈的疼痛变得扭曲,淡粉色的唇边早已被血渍染红。
茗蓝此刻离天恩最近,一下子扑到他的身旁,顾不得满地的鲜血,慌慌张张的展开双臂将天恩搂在怀中。
“不要···不要···天恩··我不要你死····”淑妃喃喃的自语,谁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李善皱了一下眉心,表情似有不悦,可依然没有暴怒。
杨怀忠没有走到近前,只看天恩喷血而出,他便几乎昏死过去。若不是身边两个公公及时搀扶,他也定会有些闪失。
嘴角不停往外涌出的血让天恩不能留下最后一句话,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身边的淑妃,无助的咽下最后的气息。
李善环视了一眼峨蓝殿里的众人,杨怀忠无力回天,自己也只剩下半条残命,淑妃抱尸哭成泪人。眼下只剩他能解决着混乱的局势了。
“杨天恩已死,朕会遵守约定,对杨怀忠既往不咎。淑妃茗蓝永留峨蓝殿,至今起,峨蓝殿上下众人不得离开,外人不得入内。今日之事如若在殿外听到一言片语,诛九族,杀无赦。”
皇上的意思是要将这峨蓝殿变成冷宫,现在里面的所有宫女奴婢公公全都被囚禁其中,永世不见天日。
皇上命人将杨天恩的尸首抬于殿外,杨怀忠想要阻拦却被身旁的两个贴身公公安抚下来。
现如今人已亡,没必要再于皇上有过多的对抗了。
待杨怀忠的手下都撤离了峨蓝殿,昔日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大殿突然变得凄惨悲凉。低鸣哭泣之声缠绕于梁,高墙之外的宫道上都能感受到那种哀愁。
夜黑风紧,几片暗云遮挡了月光。
正所谓:一夜深宫变,万化不由衷,待到明日起,风平静如初。
几盏幽蓝的火光忽隐忽现,微微照亮黑石的尘壁,一男一女的谈话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男声:“看来此次行动早如你所料的一般,只是我还尚不能看清全部,不知馨儿能否严明?”
女声:“蛇打七寸,攻必要害,杨怀忠老谋深算,想要对付,定要收了他心中最为在意的事物。”
男人似乎有所疑惑的问道:“可现在杨天恩已死,难不成我们要拿着他的尸首要挟老家伙?”
女人甜美的笑声片饷方停:“你进密室看看吧,此时他或许已经醒过来了。”
杨天恩听着屋外的谈话声消失,这才努力的睁开双目察看周围的一切。回想起自己临死的一幕,竟是那般真实。若不是听了两人的对话,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
两条纤瘦白皙的手臂捆绑在一起,被铁链牢牢缠住吊在顶梁之上。脚尖勉强惦着点地面,身上的锦衣华服不知何时被人褪去,只留下白色的丝绸内衫。腰间的束帶松开大半,胸膛坦*露无疑。
杨天恩刚想开口大喊,才发现嘴中竟被塞着异物,根本无法言语。唾液顺着唇边不停的滴落,淌到洁白的衣襟上,淌到炙热的胸口上。
“唔···唔唔····”伴随着他的几声呼唤,密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黑暗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似乎旁边还搀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想必刚刚屋外说话的就是他们二人了。
杨天恩停下呜鸣的叫喊,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眼下发生的事情。
他们是何人?义父的仇家?他们要拿自己要挟义父做什么?这些事情皇上是否知情?难道茗蓝也是他们的同伙?
一切的问题都如千丝万缕般难以琢磨,静观其变方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