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主术,岚州主医。两州又分四国。沧州分齐国,梁国,岚州分庆国,息国。各国又有各国的世家,是以沧岚两州之间彼此制衡,倒也和平。
说起这些世家,流月城城西茶铺子的王大爷很有一番感悟。
庆国的兰家医术最为高深,齐国的沈家术法最神秘。两大世家本是各不相关。可就在五个月前,兰家突然宣布把家主之位传给兰家二娘子兰琪,同时沈家宣布沈家少主沈罗秋将迎娶兰琪。
顿时,沧岚两州炸开了锅。
王大爷靠着说书卖茶,挣了不少银子,那段时间,他脸上可笑出了不少褶子。上好的谈资也要他这般好口才说出来才有看点,是以他的茶铺子日日聚满了人。
“话说,这兰琪家主年方二十,正是花容月貌之时,配了沈家少主也不亏。但是,这兰琪呀,可是兰家的庶女!”王大爷摇了摇扇子,很神秘地说。
下面的看客眼巴巴望着他,盯着他喝了口茶,拍了案板接着说。
“兰家不是没有嫡女。兰家嫡夫人是出身崔家的嫡女。这兰家嫡女的身份可是尊贵无比。但,据说兰家嫡女出身的那一天,望日城河水倒流,万物干枯,此女是巫啊!”
一句话说完,下面的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开始七七八八说着话。说的无非便是,这大小姐有命尊贵没命享受之类的话。
“阿阮,你说,这兰家的嫡女是个什么人?”
茶馆靠窗的桌子边,正坐着一名少年。一袭白蓝色的广袖交领衫穿在他身上,不见不适,反见格外磊落的清秀。满头青丝用三指宽的杨云刺绣发带束在肩上,微风吹动,格外清雅。
少年身边站着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少女,粉嫩的齐腰襦裙甚是养眼。
“公子都不知道,阿阮怎么会知道?”少女娇笑着,惹得旁边桌子的人纷纷侧目。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双手沏茶。
旁边的人看到少年的衣袖口绣着成片的石竹,变了脸色,放下银子便赶着同伴走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种人可以绣石竹在衣物上,那便是沧州齐国的皇室。
少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开始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说:“我怎么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阿阮拨弄着衣穗子,认真思考起来,说:“因为公子你太美了,哈哈。”
“阿阮,我要把你卖掉。”少年喝了一杯茶,微笑看着阿阮。而阿阮却是习惯了这样的玩笑,懒懒地看着少年,一副你敢呀的表情。
哪里是因为他太美,分明是因为他是齐国皇室的人罢了。自古江湖侠客不与朝廷之人来往。在江湖中人看来,皇室出身的人,交际起来难免束缚,倒不如没有牵扯。
这次出宫,他是代表皇室去参加沈兰两家的联姻,所以不必遮掩自己的皇室身份,却没想到还有这些麻烦。
“公子,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阿阮拉着少年的衣角,十分委屈。
少年看向窗外,一枝梅花正开得灿烂。
他微微一笑,说:“师兄,出来吧。”
阿阮闻言抬头向门口看去,空无一人。再看向少年时,桌子对面已经坐了一人,抬着二郎腿,拿着茶壶喝茶。
“希公子,你什么时候能文雅一点?”阿阮不忍地扭过头去,很是不理解。自己家公子风华万千,希霖却是一副二世祖的模样,亏着这两人还是同门,性格却是迥异。
少年也不阻止阿阮,叫小二又拿了几壶茶。
“阿念,你这丫头可得治治。”希霖喝完茶,眯着眼睛半躺着椅子上说。
安念略感无奈,说:“师兄,事情怎么样了?阿阮这丫头,就这样子,也是被我们宠出来的。”说完,阿阮开心地站在安念身后,朝着希霖哼哼了两句。
希霖坐直身子,从袖口处抽出两封信递给安念。
“阿念,这兰家的水可真够深。想必这次联姻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安念草草看了几眼,脸色不变,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安念和希霖同出一门,他们的师父是齐国的太傅青玄。齐国最高的术法掌握在皇室一门手中,是以齐国世家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皇室学习。出师之后,明为世家公子,暗为皇室术士。这也算皇室安插在天下的暗棋。
这次,是安念和希霖接手的一个任务。
沧岚两州任何的变化都会引起各方的关注。何况是两大世家的联姻,其中一方还已经继任家主之位。
这两封信上写了各大世家派出的人手。安念微笑着感叹了一声,这阵仗真不可谓不豪华。
“明日,我们便出发吧。这次,可有得好看。”安念站起来,朝希霖一拱手,便带着阿阮下楼去了。
夜晚,流月城依旧灯火通明。
安念坐在床榻上,看着一卷经书。
“公子,我送药来了。”阿阮敲了敲门。
安念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月明星稀。
“进。”
阿阮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进来,房内立马泛着浓郁的药香。
说起来,也是怪事儿。安念五个月前去岚州调查山鬼之事,遭到袭击。醒来之后,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一直照顾她的连婆婆将她之前的事情一一告知。安念觉得,自己真是厉害,竟是一个女公子!但是,她又有些担心,这女公子的身份该如何隐瞒下去。毕竟,她的师父青玄只招收男子为徒。
她将疑惑告诉连婆婆,连婆婆笑着告诉她,她不仅是女公子,还是齐国的五皇子,养在皇后膝下,平日住在宫外的府衙内。只要皇后说她是男子,就没人敢质疑,哪怕是太傅青玄。
她摘下脖子上的喉结,将药一口喝完。
“阿阮,晚上不要睡死。”安念随手塞了一块糖瓜到嘴里,嘱咐道。
“知道了,公子,你早些休息。”
知道她是女公子的,大概只有齐国皇后,阿阮,连婆婆和太傅青玄四人。曾经,她问连婆婆,关于她的过往。但连婆婆只说,忘记是难得的福气,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世上,大抵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动摇她了。
醒来之后,所有人都对她说,你变得很冷静。而她好像,也对世间事淡看起来。
师父青玄只告诉她,万事不可强求。
她修整了五个月,才接了这个极为好玩的任务。说是好玩,便是不必隐藏身份。之前的任务,她都是化名赢岚。这次,难得可以用自己的身份。
安念和衣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打更声合着滴**滴声,催着人倦倦睡去。
一把银剑闪着月光花香,从窗户穿破,狠狠刺入床幕中。随即,一道黑影闪入房内,拔起剑,发现没有血迹,冷哼了一声。
“好身法。只是,在下实在不必阁下这般费工夫刺杀。要知道,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安念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此时她只穿着中衣和一件大袖衫,在风中显得单薄却靓丽。
“一个书生,逃得过我的剑。你是在折辱我吗?”那人冷笑了两声,却把冷剑砍在旁边的八角木桌。顿时,木桌裂开了一道裂痕。
安念摇了摇头,说:“月下杀手的剑,在下怎么敢折辱?只是,你杀了我,便是得罪了齐国。你觉得你值得吗?”
说完,安念背手站在原地,淡然看着那人。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青玄那老头儿,怎么教出你这种徒弟?”那人收了剑,粗重的声音表达着不满。
安念走到那人面前说:“前辈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知道,师父是怎么教导我这个书生的吧?”
那人闻言,大笑两声,说:“没错。我来,主要是告诉你,沈兰两家联姻的水太深。崔家折了女儿和外甥女,怎么肯甘心?其他世家,也不可能看着这两家做大。”
“哦?那么?前辈要告诉我?”安念挑眉问。
“我是代沈家的长老来问候你的。”接着又说:“长老说,安公子这般妙人,望日城的长夜街灯才能看得清。”
安念听后,一脸诧异。
“长夜街灯?”
那人也是一脸羞愤,说:“是的。公子,告辞。”
然后,留下安念一脸呆滞在屋内沉思。
床榻上的人见那人离开,便赶忙起来,挑开帘子。是阿阮。
“阿阮,你还好吧?”安念扫视了一眼阿阮,发现没有伤痕以后便放心了。
“阿阮没事。倒是那人说的,长夜街灯是什么?沈家长老又是谁?”阿阮好奇地说。
安念脸僵了一僵,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长夜街灯是庆国的一个习俗,是男女定情的信物。但沈家长老此举究竟何意,我却看不懂了。”
阿念听完之后,忍不住惊呼起来:“公子,他他他,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听后,安念隐隐头疼。在她看来,沈家长老要是有龙阳之好,倒也罢了,怕就怕,他知道自己女公子的身份。
沈檀析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参得透的。当年沈家差点灭族,是沈檀析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重建了沈家。
但可怕的是,沈檀析明明掌控了全局,却没有做沈家家主,而是带着自己两个侄女高坐沈家宗庙,成了沈家长老。
安念赶着阿阮睡觉去,自己则点着蜡烛坐在窗前,看着火苗跳动而沉思。
她忘了很多,她与沈檀析之间是否有过牵扯?沈檀析的话,又是何意?
远处晓晨渐出,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