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水生进城
二嫂说，水生，你二哥说了，马上要过年了，你就一个人，咱们在一起过吧。
水生说，谢谢二嫂！二哥同意吗？
二嫂笑了，说，这是你二哥的意思；当时我还不太同意呐，是你二哥做了我的工作。
水生“哼”了一声，笑了，说，那么说现在你同意了?
二嫂说，不同意行吗？！你还不得恨我一辈子。
水生咬了一下嘴唇，说，不恨才怪呢。
二嫂又问，我叔婶他们咋样，来信了吗？
水生说，还行，来信了，昨天接到的，我还忘记告诉你了，在信里还特意打听你们的情况。
这时二哥回来了，见着水生在帮着烧火做饭，便说，你二嫂还真会使唤人呐。
二哥进屋里又返回来，说，我叔给我来信了；水生，给你也写信了吧？
水生说，写了，昨天接到的。
二哥高兴地说，我叔还惦记着我呐！还说等过一段时间回来看看。
二哥转身回到屋里，边走边说，再有十来天就过年了，我想明天把猪杀了，水生你过来帮一下手。
水生说，二哥，我也想明天杀猪呢。
二哥说，啥都得让着你，那就可你先来吧。
卅那天，水生在二哥家整整待了十几个小时，等到近凌晨的时候，水生帮玉儿放完了烟花爆竹，又吃完了年夜饺子才回到家里。
后半夜水生也没有睡好觉，心情非常复杂，想到夜个范家的大娘来叫她，让水生到她们家去过年；突然又想起自己的妈妈……想着想着就哭泣了……
过完年，水生就去了母亲那里。
火车上多数人都有说有笑的，而水生只是孤独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看就是第一次出远门，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土老帽，一看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吧老……
咋这么多人坐车呢？他们都是干啥的呢？当年水生第一次坐火车时，一节车箱里才几个人啊，那几个人里多半还是红卫兵呢；现在可变了样了，看样子多数是经商的人了……
对面的旅伴小妹妹从精制的皮挎包里拿出来好多食品，水生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水生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小布包：寒酸死了！
小妹开始吃东西了，她吃得好香！
水生心想：她咋这么馋呢？她咋这么好吃呢？！
水生也不是吃不起，就是不想吃——就是不想花这个大头钱！其实水生也馋了，胃里欲要伸出一只食欲极强的小手……嘴里翻涌着涎水的浪涛……
水生再也看不下去了！便把头扭向了窗外，眼睛专注地去看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
熬了几个小时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列车员报站了：各位旅客请注意，云水站到了！
老家云水县的火车站也不像过去那样子萧条了，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都比过去多了。从他们的大包小裹可以看得出来，更多的是生意人。水生能够看出来他们是经商的人，还得助于家里的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呐！
说起电视机还得补充一句：终于验证了水生当初的那句话：后来者居上——范书记家的电视才十二寸！
水生一出车站，眼睛就瞄上了东南方向——大水坑的南边曾经就是自己的家呀！
两岁时的她，在水坑里游水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了……
可是这个老房子怎么不见了？水坑也没有了！那一片地都盖起了新“北京平”，临街的一面还起了几幢小楼，小楼的下面有饭店，有商店……
正在水生眼花缭乱的当儿，有一个人过来要帮水生拎包。
水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也不认识你呀。
他笑着说，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的，你坐我的车不就认识了吗。
他说，你是外地人吧？这里的小偷很多的，你来串亲戚，要小心呀——坐上我的车就没人能偷到你了，我会把你送到你亲戚家的门口。
水生问，你是啥车啊？得要多少钱啊？
他笑了：夏利轿车，也要不了多少钱的，给一块吧。
水生上了车。
邹会计是在城郊租的房子，房东也姓葛，家有正房四间，大门处还有三间门房，一间门洞。三间门房也租出去了。
养父爱理不理的表情，令水生的心海顿生几多酸楚的波澜。
葛素珍跟女儿水生说，咱们还没有分到房子，现在住在这，只有一间半的地方，里屋一间住人，外屋半间是厨房；对面半间是房东家的厨房。
水生心说，我们农村的家虽说是两间，其实跟这也没有啥差头儿，全家人不也都住在一个屋子里吗？
妈妈继续说，你忙着过来干啥。
水生说，粮食卖了，我是给你们送钱来了，其实我也是有点想你们了。
人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漠然相处，不把情谊当成情谊，等一旦离开时间长了，就会增长思念了；特别是到了年关，水生的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恨不得一下就飞到亲人们的身边。
养父听说水生送钱来了就来了精神了，高兴地叫老伴快给大姑娘做饭去；还亲热地说，水生都饿了吧？快上炕歇歇。
水生没有到炕里坐，只是坐在了炕稍的炕沿边上。
养父又说，马上就要分房子了，还是楼房，等分了房子你就不用在那了，到这里打工也能挣钱，做买卖也可以，有的人做买卖都发财了。
水生说，那里咋办呀？
养父说，地先让你二哥种着，给不给钱的无所谓；家里的东西能卖的就卖，卖不了的就不要了，给你二哥他们吧。
水生无语。
片刻养父又问，你二哥家过得咋样？
水生说挺好的，电视也买上了，比范书记家的电视还大两吋呐。
其实知青二哥家并没有买上电视——不是买不起，而是想再攒俩钱买个好一点的。水生曾跟二哥二嫂说，你们就先别买了，等我回城了，就把那台电视给你们。我买电视的事想瞒着养父和母亲。
母亲问，你黄姨咋样？
水生说，还好，比以前是好多了，大人孩子们吃穿都不愁了。
养父又问，乌日格那个王八犊子呢？
水生说，就别提他了，庄稼侍弄得最差；全村最穷的一个，还是单身呐。
养父“哼”了一声：哪家的姑娘要嫁给他呀，那可就倒了血霉了。
水生说，这一单干就明显地看出来谁行谁不行了，乌日格靠着集体那棵大树吃大锅饭还能混得下去；现在过得真的不像样子，穿得像要饭的，没有吃的就去偷，有一次去我黄姨家的地里偷粮食，让我姨夫和他的儿子给抓住了，乌日格挨了一顿胖揍。
妈妈给我煮了米饭，炒了一盘韭菜豆腐。水生闻着就特别香呐——农村不到过年是吃不上豆腐的。
水生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
水生说，金凤还好吧，大龙回来吗？
妈妈说，你妹妹的班还可以，不过挣钱不多，公司效益一般；你弟弟过年也没有回来，搞了一个对像，是一个单位的，到她家里去了。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妇女怀里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站在门口了，问妈妈，这是你的大女儿吧？
妈妈“嗯”了一声，说，是老大；水生，这是房东你大姐。
水生说，大姐好！
大姐说，还挺漂亮的……结婚了吗？
妈妈说，还没有对象呐。
大姐说，那咋不一起过来呢？
妈妈说，那边还有地，家里还有好多东西，没人照看不行。
养父说，回去处里处里就回来吧，别等分房子了。
妈妈说，回来能干啥呀？
房东大姐说，干啥不行呀，打工一天也能挣个生活费呀！咱西头有个果品公司，咱们邻居家的孩子就在那干呐，一天好像是一块八毛六。
水生惊讶地说，挣那么多！？心说，还是比种地强呀，真想过来呀！
大姐又说，做买卖也行，卖个菜啥的也不少挣。
这时她的小孩哭了。
她一看包裹着的小被，说，屙屎了。随后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妈妈问水生今年年景咋样，丰收吗，粮食卖了多少钱？
水生放下筷子，从布包里把钱掏出来要交给养父，说，数数吧。
养父忙说，不急，吃完饭再说么。他把“再”字的音说得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