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老色鬼
范书记来到邹家很突然地告诉邹会计，说，老邹，你到“园田”去吧，还是会计。
邹会计说，行！咋地都行。
范书记说，园田的会计活也不错，就夏、秋两季蔬菜下来的时候负责收菜票，很轻闲的。
范书记又面对水生妈妈说，老嫂子没意见吧？
水生妈妈说，有啥意见，没让他下地干活就不错了，这还得谢谢你呐。
范书记说，见外了，谢啥，应该的。
园田在村落东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子中间，在去往场部那条路的北边，有十亩地那么大，一米高的土围墙紧挨着路。大门朝向西面的村落，却没有门关着。因为家里、队里都没有散养的牲畜，就没有破坏的力量存在——人是不会进去偷的。现在正是长秧的时候，有茄子、豆角、白菜、柿子、芹菜等很多品种，均是二、三分钱一斤。
队里的会计又由梅知青接手了。他们交接完手续水生才知道：原来是叔叔调走了。
现在上头有了新的政策，知青可以返城了。
梅知青还没有返城。但是，范书记已经许愿了：只要是小梅一天不回城，就得当一天大队的会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谁让他跟人家好过呢？！但是很快梅知青回城的手续就有眉目了。
范书记说，今天晚上我去你那。
梅知青淡淡地问，有事？
范书记说，你也知道，你的回城手续马上就办下来了……今天晚上我要给你个惊喜。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范书记夜里去了梅知青的宿舍。现在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了。范书记轻轻地敲了五下窗户。里面没有回应，其实梅知青已经听到了声音，也知道是范书记来了，但就是装作听不见，她在心里好个骂：老东西！老色鬼！
范书记见里面没有回应，便小声说，小梅！小梅!我是给你送手续来了！
小梅一听是送手续来了，便高兴地赶紧来开门。她刚打开门，范书记一下就拥她入怀了，边紧紧地抱住她边快活地说，小梅，我可想死你了！
小梅并没有挣扎，她心想：反正就这么一回了，随你便吧。
这时，外面当的一声，范书记惊觉地松开拥着梅知青的双手。片刻，一看没有动静了。范书记才说，小梅，你看这是啥？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份文件让小梅看，还笑嘻嘻地说，这回不烦我了吧？
小梅一把抢夺过来他手中的文件，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范书记说，别的，让我上屋坐一会儿。说着就往屋里走……
梅知青说，我马上就走了，你也不放过我。
范书记说，再见面就难了，还得猴年马月啊。说完一回身又一把将梅知青按倒在炕沿边上。
范书记又说，过去可都是你上赶着我的，要走了就忘恩负义了？！
一九八二年，农村实行了“单干”。“单干”是我们农牧民的土话，当时范书记在会上就是这么说的，大家也就都跟着这么说；不但我们队里这么说，其它队的人也都这么说。按官话说：叫“联产承包责任制”。
“单干”这个消息，是家里墙上挂着的广播喇叭传出来的。起初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是，很快队里就开会公布了“单干”的消息。队员们还是有点化魂：这是咋拉？公家要散了？可能吗？
不久，队里又开会研究分田、分牲畜、分队里的农具等，人们就真的开始相信了——每个人的心里都乐开了花。咋能不乐呢，这下老百姓就会有粮食吃了！人们再也不会为了温饱问题而犯愁了。
“财经新闻”上说：“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确立，为中国理顺农村生产关系打开了新路子，拉开了农村改革的大幕，虽然国民温饱已然无忧，但农村改革仍在继续。
邹会计家分了一头牛，一挂牛车，还有三亩地。老邹的园田会计一职，也就随着“分产到户”的到来，给彻底解职了。他已经是五十五、六岁的人了，还能干啥呢？大龙、金凤还未成人，所以家里的活，外头的话都得由水生来承担。知青二哥看到家叔分到了车和牛，也过来分享快乐。
知青二哥边抚摩老牛边微笑着说，大叔幸运啊！这头牛是咱队里最好的牛——能干，听话；这回水生可有了好助手了。
邹会计沉默不语，一直瞅着牛发呆。
水生搂着牛脖子，说，二哥，看你的手气，都抓的啥呀？！说着话的时候，水生的嘴就对着牛耳朵吹口温热的气浪，然后小声对牛说，我的运气真好，是我抓阄把你给抓来的，你可要听我话哟？我会喂你好吃的。老牛感觉到了水生的温暖的气流进了它的耳朵，便抬起头来“哞”的一声。
水生高兴地说，看，老牛听懂我的话了。
水生喜气地回过头来对二哥说，二哥，这回“单干”了，你可得要帮我了——家里没有人懂农活，好多活我都不会干呐。
二哥“嘿嘿”地笑着说，到时候分我点粮食就行了。
水生果断地说，那可不行。那样，你会对不起你叔的。二哥，你抓到了犁，你没有抓到牛和车，到时候我用你的犁和压地的石磙；你用我的牛和车，你帮我，我帮你吗，谁也不用给谁啥，合情合理。
二哥说，喝点酒就行了。
水生说，那就看我的心情了。
这时邹会计对二哥说，走，别跟他瞎扯了，咱们进屋。又对水生说，水生，炒点盐豆，还有点儿酒吧？
水生“嗯”了一声。
他们进屋了，水生也跟着进屋了，她先把炕桌给他们放到炕上，随后就开始炒盐豆；二哥同家叔在屋里唠嗑。豆炒好了，水生拌上了盐水和葱花，又从土和高粮秸搭建的碗架子里，把散装的老白干酒拿出来，高兴地将它们放到桌子上，说，二哥，喝吧！也算是一顿了，先计在心里……
二嫂见二哥到饭时没有回家吃饭，便派玉儿到爷爷家来看看。八岁的玉儿非常懂事，水生特别喜欢她。水生给玉儿用小碗从桌上弄了点盐豆让她吃。
玉儿说，跟我玩儿就开心了，不吃盐豆。妈妈都把饭做好了，姑姑，那我就先回去了。
水生说，在这吃呗。
玉儿说，大人们在喝酒打唠我不打扰——走了，姑姑去我家玩儿啊。
水生摆摆手，说，玉儿再见！来玩儿。
水生家的三亩地分散到村东、西、北三处，有黑土地，有黄土地，有沙土地。黑土地是最好的地了，不用上肥就能长出好庄稼。水生家分的二亩黑土地就在村东边的“园田”里，地好，地方也好——种小麦有井水灌溉——村里的地就这里有井——其实没有井也没有关系，总会有云往水生的地里下雨。
黄姨说，水生，你的庄家咋这么好呐，好象从来就没有缺过水。
别人见到水生也这么说。
水生说，老天照顾嘛。
每当水生早晨来到地里时就会发现，别人家的地都是干的，唯独自己的地是湿的，庄稼身上都挂满了水珠。
邹家二女儿金凤是不会干这些农活的；邹家儿子大龙就更不会干这些活了。
但是不管水生咋忙碌，都没有忘记看那几本小说，它们都被水生给翻烂了。
水生用纸抺上浆子把烂的地方粘好，再把粘好的书皮再用报纸包起来，以防它再受到伤害。弄书的内页好麻烦的——坏的页面周围用宽纸条粘好后，再把纸弄成小窄条粘到行与行之间。都弄好了后把它放到热炕头上热干了——以防受潮。
金凤说，弄它有啥用呢？咋看还不是种地的命。心想：我不看书也照样能找到一个城里的对象，跟我比，差远了！
水生扫了金凤一眼，没言语。
金凤看水生的表情不对劲儿，就走到外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