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皆是流民,这灾荒年月里逃难至此,因着那阎鹏海许诺可有口饱饭充饥,便跟着来了宝略山为匪,实是无奈。此乃阎鹏海所劫财物,尽数在此,吾等莫敢妄动分毫,望大侠饶过性命便是。”捧锦盒那人说完,前额“咚咚”砸地,众人跟着也便磕起头来。
曹灿闻言,视众人上下衣物,忆及他们武艺,知其非凶歹之人,所言非虚,继而叹了口气。他看向盒内宝物,顿时便有了主意。他自盒中取出部分金银,剩下财物皆予众人分了。
“吾至此,以取贼首头颅,替天行道,今此贼伏诛,亦是天理昭然。”曹灿于众人道,“此些钱财予尔等,但望谋个好差事,切莫再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才好。”说完,长剑归鞘,将取出财物以破布包裹,领月儿自下山去了。
刚行不久,忽听山顶喊杀声骤起,接着一阵兵刃碰撞之音,哀呼声震天。曹灿驻足,并不回头。他料这阎鹏海一死,山上众人无首,为争财物发生抢杀,怕是一阵厮杀过后,抢得彼此财物,各自鸟兽散开。曹灿禁不住一声唏嘘,原本只为救助贫苦,不想却再生杀孽,乱世流年,这天下,已然成了吃人炼狱。
“怎个就起了这喊杀声?”月儿懵懂问道。
“不妨事,与你我无关。”曹灿叹口气,径自领月儿下山。途中,又似自个言语道:“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道完,他目望远空,见长烟浩渺,残阳卧血。
待下得山来,曹灿为月儿取下蒙眼布带。直说这曹灿武艺,着实霸道,此上宝略山,于方才那混乱搏杀中,竟可完好护住月儿,即是血渍,亦丝毫未沾其衣襟。二人至山脚下,自灌木丛中寻见童川,便同往朱振坟前去了。
此时天色渐暗,残阳赤色铺上冰凉青冢。凄凉冷风凛冽,低吟古老挽歌,为沉眠逝者悲鸣。
“仲义兄,歹人伏诛,望且安息。你于我且有救命恩情,一双稚儿,我当代为照料,汝在天之灵,自当护佑他们。”曹灿望着朱振孤坟低语。
再看向童川月儿,泪已洒干,只跪在朱振坟前,不住磕头。禽鸟悲鸣,天地茫然,风声回响。
“我们不再南渡,改往北行。”末了,曹灿说道。
“我们去往何处?”月儿问道。
“药王谷。”曹灿回答,“如今吾重疾在身,世间怕唯那王叔和或能为吾医治。此前所制八物汤只可暂压那乌青丹丸毒性,若日后任其发展,怕是命不久矣。”
“王叔和?”童川这时轻轻道了声。
“你可识得此人?”曹灿闻言,忙问了声。
“并不相熟,只是,似曾在哪里听过此人姓名,却也再记不清了。”童川答道。
曹灿不再言语,他只看一眼童川,目中闪过异样光彩。他见天色已晚,恐再生枝节,遂即拿起包裹,带上童川和月儿,往北面行去。
沿路皆是通缉曹灿榜文,三人只得依旧寻着野路,昼伏夜出,风餐露宿,若缺少吃食,童川便取些金银,至沿路村庄乡野人家换些干粮后,快速折回,甚是小心。
此行路远,三人跋山涉水,行了不短时日,但见沿路荒芜,无事闲话,童川问及曹灿:“你既遭朝廷通缉,这药王谷是否安全?”
“无需顾虑。这王叔和非一般江湖人士,与我相熟,绝可托付。”曹灿答道,“当年我于龙牙卫中任差,曾通缉重犯,有线索指其逃往药王谷中,朝廷遂将王叔和捉拿讯问疑犯下落。龙牙卫逼供手段何其毒辣,几将其折磨至死,却终是没有吐漏半字。王叔和被打入死牢,我念其忠义,狱中对其多有关照,算是于鬼门关救下他的性命,后惠帝继位,大赦天下,他这才得以逃出生天。因此,其在江湖上立下名号,人唤‘钢齿医仙',亦是赞其侠义。我于他有恩,以他仗义为人,万不至出卖于我。”
“原来如此。”童川点头。
“这王叔和,早年行医立下规矩,只认金银。江湖人无论善恶,凡可付高昂诊金,皆可在药王谷医治。于宝略山得的这一袋金银,便是为此。”曹灿道。
“居然有这等事。”童川挑眉道了声,月儿闻之,亦觉稀奇。说话间,三人脚步未止,愈往前行,才觉路旁风景亦变得大不相同。
一路而来,途中皆为枯木荒草,一片凄凉萧条景象,而不知不觉间,三人便是到了一处清雅静谧山谷,这处地界,群山嵯峨黛绿,满眼翠色,树木擎天,蓊郁荫翳。近观时,巍峨云峰,峭壁生辉,野花青草,落英缤纷,峡谷中升腾朦胧氤氲山气。再往前行,便更觉异香扑鼻,一股清香萦绕鼻间,缕缕香气袭人,丝丝沁甜,说不出的芬芳馥郁。远望去,天空湛蓝辽阔,缥缈清远,满山苍翠,一条瀑布垂挂山间,银光缎带般耀眼醒目,隐隐约约闻得一阵轰鸣,水流汹涌,似千军万马自山顶倾泻而下,于其下清潭激起茫茫水雾,真个人间仙境一般。
“我们这就要到了。”这时曹灿说道。
就在此时,只见那青山翠绿处,出现三两低矮草庐,傍树结庐,蓬门荜户,竹篱连为庭院,海棠杜鹃争艳,雏菊栀子夺香,皆娇艳欲滴,与那草庐之古朴雅致相映,横生了许多秒趣。
“先生怎知我来?”就在这时,曹灿侧脸,垂目轻语。
“老朽正欲浅寐,龙翔九诀之气未免过猛烈了些吧。”话音未落,不远苍翠竹海间,正步出一名老翁,慈眉善目,掬着笑容。
此非旁人,正是这药王谷之主,“钢齿医仙”王叔和。但见他,约是已愈花甲年岁,稍显消瘦,着一件松垮白色粗麻布长衫,脊背直挺,步履轻盈稳健,脸上只布些细纹,一双亮目灼灼生光,鹤发白须,精神矍铄,真是神采飞扬,一副仙风道骨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