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忽必烈和木兰一起回到破落的农家小屋时,窦默和他的幼子窦青柏已经在侧房休息了。
只剩下青鸳和晦仲还温着饭菜在等待二人。
晦仲见到两人携手归来,高兴地说:“公子,还是夫人找到了你啊,我绕着这村子绕了半天,仍旧没找见你,就先回来了。青鸳姐姐做好了饭,你们快吃一点吧。”
青鸳上前对木兰说道:“父亲说了,明日一早我们出发赶路,他就先歇下了,今夜等你们回来了,让我给夫人再诊脉服药。”
忽必烈记起早晨窦默奇怪的话语,担心青鸳也看出木兰身上的什么不妥之处来,竟下意识地想将木兰揽到身后。
身旁的女人早晚是他的王妃,他不想别人知道关于她的太多事,不论相伴的时间长短,当下这一刻在一起,他就有保护她的责任。
屋子里没有油灯,饭后,四人用窦家人带来的火折子围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各有心事。
晦仲似乎对青鸳这个姐姐很好奇,一直追着说个不停,“青鸳姐姐,你做饭真好吃,比将军府里的厨子做得还好吃。”
“青鸳姐姐,你身上好香啊,你的包裹里藏着什么药草?”
“青鸳姐姐,谢谢你替我换药,今天伤口真的不疼了。”
往日的晦仲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成,在窦青鸳面前倒像个孩子了。
窦青鸳却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木兰看了出来,关切地问道:“窦姑娘有什么烦心的事吗?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上忙。”
青鸳也是个爽快的人,答道:“父亲带着我们姐弟游历这段时间,见多了天灾人怨,一路走来也是困顿重重,有据地为王的,有落草为寇的,总之,我父女三人武艺不精,父亲年岁又高,弟弟自幼体弱,一路走来,竟是靠着散尽银子买路,这才勉强能够前行,如今身上银子不多,不知还能支撑几日。”
忽必烈说道:“窦老先生对我有大恩,如果是需要银子,我这里尚有不少,你们尽管取用就是。”
青鸳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行走江湖,之前也只在清流山庄的书库里读到过人间百态,只当是如今还是孔孟之道盛行,一片祥和世界,百姓安居乐业,朝堂吏治清明。却不想,这书本之外的真实世界,早已民不聊生,狗官横行霸道,我清流山庄乃江湖名门,一路走来,仗着父亲的薄面,尚且被扒走几层皮,真不知平民百姓是如何勉强度日的。”
晦仲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眶闪闪发亮地盯着青鸳看。
木兰说道:“青鸳姑娘竟然有此胸怀,心系天下苍生,真让人敬佩。”
忽必烈问她:“天下大乱,为何你们不留在清流山庄?凭清流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号,总不至于有人敢上门挑衅。”
青鸳无奈地说:“正因为清流山庄名头太大,各朝廷都极力劝说父亲带着山庄上下投靠,父亲不胜其烦,便想带着我们找一处安静之地,将施针之学传授给我和弟弟,顺便整理他此生总结的药房。”
晦仲问道:“如今西夏和大辽已经亡国,大理和吐蕃路途遥远,向来也偏安一方,不参与中原战事,这样便只剩下蒙古国、金和南边的宋朝了。我呆在将军府多年,能分得清谁是哪国人,却不知道姐姐是哪里人?青鸳姐姐你又要往哪里去呢?”
青鸳道:“晦仲,你小小年纪倒有这种眼力。其实我们窦家祖上是大辽契丹人血脉,如今大辽亡国都快一百年了,后人散的散,杂居的杂居,再无纯正的契丹血脉留存于世。所以,你看不出我是哪里人也是情理之中。”
忽必烈和木兰这才仔细打量青鸳,当时初见只觉得她有一股异域之美,五官较中原女子更为轮廓清晰,高眉深目,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偏浅,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区别。原来窦家是契丹人之后,这就解释了为何一路走来,窦家人比普通百姓都身高要高一些。
青鸳又说道:“清流山庄现在早已不牵涉任何一个朝廷,我们是契丹人之后也是一个原因。”
忽必烈点点头道:“窦老先生曾对我说过,在他之后,让我看管你和你弟弟,将来如有需要,你尽可带着你弟弟来蒙古军营找我。”
青鸳略加思索,虽面露不解,但仍说道:“父亲的吩咐,总不会错,虽然他从不依附任何朝廷,但是他既然让我和弟弟日后投靠蒙古王庭,我想也有他的理由。”
晦仲问道:“说了这么久,你们这一路到底要去哪里?或许我们可以同行一段!”
青鸳说:“父亲原本是要带我们去紫荆关的,紫荆关现在是蒙古托雷王爷的辖地,颇为安宁,也没有江湖势力和其他朝廷的兵马敢踏足。托雷王爷也宽待各族人,施行仁政。我们便是想在紫荆关郊外找一处居所,度过这战乱的几年。”
晦仲高兴地一拍脑袋,道:“我们也正是去紫荆关,正好同路啊!”
忽必烈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对家父的褒扬。”
青鸳道:“也是,昨夜你曾说过,你是托雷王爷的次子,太巧了!”
忽必烈大气地摆摆手,说道:“你且先取药给我夫人服下吧!不必诊脉了,明天一早,我们便上路。”
第二天一早,奔赴紫荆关的队伍又扩大了,窦默听青鸳说了忽必烈一行人的目的地,觉得有人作伴也甚好,加上他尤其喜欢比青柏稍大几岁的晦仲,直说若日后有缘份,要收他为徒。
一路上,忽必烈对木兰颇多照顾,两人之间的感情日益加深,清晨傍晚,总是独处说话,晦仲识趣不去打扰,这十余日便整天和青鸳青柏呆在一起,青鸳在窦默示意下,也抽空教他辨认几种草药。
大家各得其乐,路程虽颠簸劳累,倒也愉快轻松。
十多天后,众人来到了紫荆关,托雷王爷派了苏赫在城门口迎接,他听说了清流山庄的窦默一行人也在,执意要宴请会见,无奈窦默不愿接触权贵,于是在忽必烈的安排下,当天就在紫荆关东南面的一处别院里住了下来,就此避世。
忽必烈携木兰和晦仲住进了王府。托雷见忽必烈是带着木兰一起回来的,而且没有挟持强迫她之意,意味深长地和苏赫对视了一眼,两人皆面露微笑。
青鸳离开之后,晦仲整日闷闷不乐。
直到入住王府休息的第五日午后,他在房里和木兰说起在戎将军府里的往事之时,忽必烈走了进来。
木兰见他换下了常服,穿着的是蒙古的军服,知道他从王府议事厅而来,心中有数,便问道:“托雷王爷已经有了部署?你何时动身?”
忽必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三日后。”接着转身看着晦仲,问道:“刘晦仲,你敢不敢上战场杀敌?”
晦仲一扫多日来的郁郁,眼神放光道:“敢!带我一起去!”
忽必烈笑着点头,转而又担忧地看着木兰,窦默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起……
木兰见忽必烈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她,便说道:“我在这里也是无亲无故,也想去见识见识沙场,不如就跟着你和晦仲一起去吧!”
忽必烈欣喜地点头。
根据蒙古托雷王爷的安排,在伐金战争开始前一年,便由次子忽必烈和苏赫各领小股精锐部队分散开来袭击金军的运粮部队和粮仓,拔除金国岗哨,打乱金兵战略部署,为蒙古大军到来扫清障碍。
三日后,忽必烈率领部下先行领兵奔赴作战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