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少华
我自是年少,披巾戴甲,身骑白驹,义无反顾踏上沙场。戎马一生,只愿为国。——题记
他降生在山野农村,来的淡然,母亲去的无声,打小便没了娘。他爹早在半年前献命国家。他由村头的柯大娘抚养成人。可能是受了些许父亲的影响,他自幼爱武,只可惜村里贫穷,直到年方八岁才正式拜师学艺。师傅姓蔡,单名一个勇,居闲言碎语所说,他曾经参过军,但不知为何在去参战中途失踪。无人知晓他去处,都道他是惧于死亡,半路逃跑。而蔡勇本人却并未做出任何澄清,别人也当他是默认了,只觉说下去再没意思,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自古以来流言蛮语便是如此,你不闻不问,不愠不火,也便没人再把它当回事。
他每日赤手空拳和师傅一招一式进行学习,大致都是些基本功。师傅这般教导:“根基稳,重心便稳。习武之人,重心不稳,何来满身功夫?”他将这话记入心里,带着那对于所谓重心稳的期待,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师傅爱收徒,可惜坚持到最后的没有一两个,大都是学了几周后被师傅无情抛弃的。他生来清秀,身子骨弱,硬是靠着那每天扛着的几大块铁和永不言败的意志,成为了师傅留下的唯一一个徒弟。他每日目送着曾同习武的兄弟远去,心里从初始的不舍到现在的平淡无奇。师傅对他满意,他不敢辜负师傅期望,只好更加努力,生怕那个拖着包袱走出习武场的人变成自己。
直到那日,他年方十五。师傅授完最后一套拳法后,拍拍他的肩头,递给他两个馒头:“现如今我已将自身所学都授与你,没什么好向我讨教的了。你走罢。这两个馒头算当我们的散伙饭。”
他懵懂接过,看着师傅略有佝偻的背影远去时,忽地反应过来,一下跪在地上,重重地朝那个快要脱离视线范围的男人磕了三个头,额撞在冰冷的地面,刺骨的疼痛尤为刺激着他,“感谢师傅七年来教育之恩!”那男人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你之后若是去参军,莫要像我一般,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了报效国家。”语毕,走出武场消失了。
自此,他随身携带着那两个馒头,走遍了江湖。
那年,他年方十九,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啃着大饼在皇榜前停下,一眼便看见那招兵告示。他无半点踌躇,报名参军后放下了他所牵挂的一切。他记起师傅的教导:“吾生来卫国。”军中的一切很平淡,直到那时他才得知,师傅的练习强度和军中并无两样,想来是早时便想让他去参军了罢。他耍剑耍的轻松,一拳一脚来的有力,让同在一个军营训练的士兵尤为羡慕。
第一次打仗,他年方二十二。路途遥远,他兴致高昂,久久没能平静。他拿着一个铁盾,一把长矛踏上疆土之时,望去一片黑压压,马蹄声,将士声,长矛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他心头环绕着。他久久未能放松,却依旧嘶吼着,手里紧攥着矛和盾冲上前,乱挥乱舞。大概是已经忘了那些招式了罢,他紧闭着眼睛,生怕一睁开就有一滩血飞溅过来。在混乱之中,他刺死了好几个敌兵,还将敌方的几匹战马刺死。他听见了,马嘶鸣倒地的声音。他却无一丝自豪感。
最终,他在一片狼藉中醒来,身边尽是血淋淋的尸体。那些面孔,些许熟悉,些许陌生。他颤抖站起,发现身上破烂不堪。回到营中,他得知,这一战敌方被打退,其主要原因是敌方将领的战马被刺倒,将领摔在地上,被我方团团围住。他被人拉着到将军面前领赏时,他依旧恍惚。“你,刺中了敌方将领的战马?”将军问。他不答,呆呆跪着。“你?”将军再次发问,另一旁的小兵看他不言,抢先道:“回将军,就是这个士兵。”“好!”将军一拍桌,“赏!”就这样,他被提拔为步兵的头儿。
第二次打仗,是在七日后。他作为步兵的头儿,自然冲锋在前。虽心里惶恐不安,上次的漫尸遍野带来的太大的打击,但父亲的面容一遍遍浮现在脑海,告诉他应该做的事。男子汉生来为国报忠,报得恩,报得爱。他义无反顾,一盾挡住敌方的飞剑,一只手疾刺出矛,一击即中。他亲眼目睹一个一个战友不要命地冲进敌方兵阵,然后没了身影。仿佛在嘲笑七日前那个狂妄自大,却在战场上瑟瑟发抖的懦弱自己。他不愿当那个心灵上的逃兵,他要战!
一次次踏上战场,一次次刺出长矛,一次次赤手空拳,他在军营和疆场上耗费了太多年少时光。从最初的恐惧变为现在看待生命逝去的淡漠。他一次次站在疆场之上,用力插下那把沉重的大旗。那些年迈四十多的老兵疑惑至极,为何他放着大好时光,来这里无端打仗受苦。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事可做。
他答:“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老兵哑言。
爹为国家失命,或许他们这一家子,都是来报恩国家的。
随着时间消逝,他不再年轻,而是留起了大胡渣子,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清秀的桃花眼。在那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他毅然决然同意了去敌国当卧底的请求。临走前,他清理了自己一番,挽起长发,剃掉胡须,似乎又回到了那十七八岁的俊美书生模样。他装作战败的俘虏,来到了敌国的大牢。
他疯言疯语,把敌国将士引出去,自己则轻松打开地牢的门,放出所有囚禁之人。他走到城楼高台之上。鸟瞰城楼之下,一片硝烟战火,他平静看着打打杀杀,仿佛一切本与他无关。
“叛徒!你一介羸弱书生,怎地如此叛国!”敌国留下守城的将领站在他身后,怒目圆睁。
他轻笑,即使上了年纪,容颜依旧迷人,“我本不是你国人,也未曾助你国,何来叛徒一说?若是现在你还没明白我是谁的话,我劝你别做将领了罢。”
“你!”将领无言以对,恼羞成怒,抽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刺向他的胸口。“去死!”
他微笑闪过,一手擒住将领的手腕,拿过匕首,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来你国当卧底,我并没有抱一丝生还希望。比起在你手下死去,我不如自行了断。”匕首的刀身没入他的胸口,顿时鲜血飞溅。他脚下一软,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直直地朝城墙下倒去。
他摔下城楼,重重地撞在地上。腰间挂着的包裹散落,里面咕噜噜滚出两个发黄的馒头。他噙泪,最后逝世那刻留给国家一个沧桑的笑容。
双方打的如火如荼,不分上下。他国家的将领肩头中了一箭,跌跌撞撞地跑到敌国城门前。看见地上那发黄了的两个馒头,没有迟疑,抓起便咬了起来。那一战,他的国家坚持到了最后,站在那个尸体遍横的疆场上的人,举着旗子的人,是那个抓起馒头就啃的将领。
他或许看见了这一幕,他或许走的满意了。
我生来为国,死来卫国,生死亦淡然。我泰然处之。
几年岁月,那两个馒头从没有因时间而发霉。他一直带着那两个馒头。
倾尽少华,吾非等闲之辈,却是爱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