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揭晓
莫德尔大宅的内部结构非常复杂。除了公共走道以外,房间与房间之间还有暗门相通。有的房间还拥有自己的独立楼梯,里面的人可以在不经过公共走道和楼梯的情况下来往于各楼层之间。也不知道当初的设计者是怎么想的,据说是为了保护住客的隐私,反正造成的结果就是大宅内部如同迷宫一般。不仅不熟悉结构的外人很容易迷失其中,就连常住客有时候也得犯迷糊。
比如说现在,李维就陷入了困扰之中。他之前明明看见敌人追着那个“女鬼”往二楼去了。但是当他追上去时,面对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房间和走廊,完全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李维只能一边强忍身体上的伤痛,扶着走道的墙壁艰难向前挪动,一边用耳朵倾听四周动静。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到能确定目标方位的办法。但是大宅的隔音也做得非常好,此时的他完全听不到一丝的声音,身前身后都笼罩在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和寂静中。
突然,他听见了某种响动,却不是他所期望的。复数的杂乱脚步声从他身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年轻男子的怒吼声。
“那家伙杀掉了萨克!他应该往这里去了,别让他跑掉了!”
声音明显属于杀手的同伙。原来除了年长的队长和李维刚才杀掉的年轻人,还有其他人。李维一想糟糕,他刚刚费尽全力才杀掉一人,还弄得一身伤,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遇到敌人将凶多吉少。
然而李维现在所处的走廊两边的房间门都紧锁着,这全拜李维之前为了偷工减料而封闭部分房间所赐。就在李维心中暗苦自己作茧自缚的时候,他身后的一扇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来了,从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那只手抓住了李维的胳膊,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跟我来。”
李维二话不说就立刻遵从了声音主人的意志,闪身躲进了那个房间中。然后房间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关上,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只是李维凭空从原地消失了一样。尾随而来的杀手们毫不知情,他们骂骂咧咧地急匆匆从门口经过,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隔着房门听着外面的响动逐渐消失,李维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危险过后,这才有闲心关心解救他的人。不出所料,身边的人果然是莫德尔小姐,这一点从声音就可以听得出。只是现在的莫德尔小姐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除了头发的颜色变了以外,现在抓住李维胳膊的那只手,温暖且柔软,让人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生气;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冰冷得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
李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那人的侧脸,也觉得她的脸形似乎丰满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形容枯槁。现在的莫德尔小姐才真正像是一个青春女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维不得而知。不过他相信对方迟早会告诉他的。眼下还有其它的事情更加值得关心。
“追你的那个坏人呢?”
莫德尔小姐却没有回答,而是侧过脸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随即对李维做了个手势道:
“那些人又回来了。”
李维竖起耳朵倾听,果然又听见门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有人在挨个砸门----这些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里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
莫德尔小姐简明扼要地说道,说完带头就走。李维准备跟上,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伤口,不禁一个踉跄,“哎呦”一声。
莫德尔小姐闻声回头,皱眉看着李维,上下打量一下,突然伸出手搀住李维的胳膊,将它架在自己肩膀上。李维大囧,他还从来没有和莫德尔小姐,乃至任何一个年轻女性如此亲密接触过。莫德尔小姐身高比他略低,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他搂住对方一样。他本能地想要扭捏一番,但是莫德尔小姐一句话让他立刻老实了。
“别闹!现在什么时候!”
李维顺从地让莫德尔小姐搀扶着,通过一扇暗门来到隔壁房间;又登上房间内的阶梯,来到三楼……恍惚间,李维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他和莫德尔小姐以及其他小伙伴在大宅里上蹿下跳捉迷藏的日子。沿途见到他们的大人们大多会微笑地看着这些孩子们胡闹。那时的大宅是如此生机勃勃,充满了欢笑声!
莫德尔小姐带着李维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书房中,进入莫德尔先生的私人阅读室;然后熟练地从书架上抽出那套《炼金术的起源及历史》,重新排序后放回去。于是李维和陆斯恩曾经见过的那个秘密阶梯又缓缓降了下来。扶着李维登上阶梯,进入秘密炼金实验室,莫德尔小姐又转动暗梯附近墙壁上的一个手柄,将暗梯又升了上来。
“这下我们暂时安全了。那些人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他们差不多也该放弃了。”
莫德尔小姐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一副惨状的李维,说道:
“别乱动。我去找点东西。”
说完,便在炼金实验室两侧的柜架前翻箱倒柜起来。
李维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有很多疑问,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对方提出;但是出于一贯以来的信任,他相信对方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只要时机成熟。
莫尔儿小姐最终从柜子里面找出一瓶黄色的粉末。她拿着回到李维身边,对他说:
“找到了。这些是矿物类药物,虽然隔了那么多年,但是应该还可以用。你忍一下……”
说完,取了一点粉末撒在了李维额头和脸上的伤口上。粉末刚撒上,李维只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不由得咧起嘴,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最初的痛感过后,药物似乎确实有些效果。李维觉得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痛感也减轻很多,只还有一些麻麻的感觉。
“只能先这样处理了。或许以后会留下疤痕。不过想来你们男孩子也不会介意吧?内伤我就没办法,不过请尽量不要同一个地方受到第二次伤害。”
莫德尔小姐说完,抬头对上了李维的眼睛,看清了那双瞳孔中满满的问号。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李维默默地点了点头。莫德尔小姐指着地面上那个魔法阵,冷冷地说道。
“比如说这个?……没错。就像你们猜想的那样----是我做的。”
……
亲耳听见当事人爽快地承认了,李维的心中不由得翻江倒海。这其实也正是在旅馆时陆斯恩说过的。
陆斯恩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跟李维分析:法阵上书写的文字笔记纤细,是女性的笔力;从笔画的间隙推断,书写人的手很小,是孩童所为。
十年前。女性。孩童。可以轻松进入书房和莫德尔先生的私人阅读室而不受怀疑。----李维能够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而且陆斯恩还根据实验室内遗留的儿童玩具推断,莫德尔先生并不反对他的子女进入实验室。
“为什么?”
一个问题得到解答,另一个问题又接踵而出。李维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诅咒自己。
“为什么?”莫德尔小姐冷笑道:“你知道这个法阵是干什么用的吗?”
“它的名称是'生命之赌约',作用对象是两个人。启动之后,负能量将持续注入二人的身体,直到其中一人死亡才能够结束……你很吃惊是吧?没错。这个法阵关键目标并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无论如何,我都要那个人死!”
这段话对李维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下于之前。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让莫德尔小姐如此痛恨,以至于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置对方于死地。
好在莫德尔小姐也没有让他久等,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切得从十年前说起----
如你所见,我的父亲是个炼金爱好者。不仅如此,他对其它的神秘学派也非常感兴趣。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是如此之优秀,以至于已经超越了一般爱好者的水平,仅凭自学就达到了一只脚踏入那个神秘殿堂的境界。
他的这种爱好和天赋也遗传给了我。在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进入这间实验室,给我表演各种神奇的'戏法'。有时候他会把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加在一起,然后变成另外一种颜色;有时他会向液体里面加入一些粉末,然后冒出大量五颜六色的泡泡……
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假以时日,我应该也会继承他的一切,将神秘学当做一项无伤大雅的业余爱好继续下去。然而这一切却在十年前被无情地打断了。
刚刚失去父母亲那段时间,我感觉很茫然,也很无助。我的那些无良亲戚和狠心的债务人们甚至等不及葬礼的结束,在我父母的灵柩前就争吵不休。我感到很烦躁,想静一静,就避开众人躲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散散心,却无意间给我偷听到一段对话。
对话的内容让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父母根本并不是死于意外,那是一场谋杀!所谓的“瘟疫”完全是人为的,是为了掩饰凶手的罪行!
更加令我震惊的是凶手的真实身份,那是一个我曾经如此信任过的人,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亲的人就是她!
在得知事情真相的同时,我过往的世界就崩溃了。从此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她死!
但是如何才能报仇呢?我也想过去举报她。但是谁能相信这样荒诞离奇的事情呢?何况出于一个孩童之口。
我又想自己报复。但是无论是财富权势,还是知识阅历,甚至神秘学上的造诣,我都不如她。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葬礼结束,她就会返回自己的国度。到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她。
百般思索之下,我发现自己还有一条命。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要去做自杀式袭击。我还不想死,尤其是给那个老巫婆陪葬。我的意思是:我比她年轻,生命力更强更长久。
在我父亲收集关于巫术方面的资料中,我曾经看到过这个----'生命之赌约'。这是无视一切身份高低贵贱实力强弱,将两个生命平等地放上天平两端,以最纯粹的生命力来决一胜负的方法。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那个人一定没有想到吧?就在她庆幸自己奸计得逞,可以毫发无伤脱身的时候,却被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给下套暗算了……”
说到这里,莫德尔小姐笑了起来。那张笑脸是如此狰狞,以至于李维感觉面对的简直是一个陌生人。然而莫德尔小姐并未觉察,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之后,我就在漫长的痛苦中等待,等待着一个结果。
曾经有很多次,因为无法忍受负能量侵袭的痛苦,我也曾想过就这么放弃算了。但是一想到葬礼那天,那个人假惺惺地来安慰我,其实心里一定正幸灾乐祸吧?一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得意,一边欣赏着加害对象孤女的哭泣……我就止不住怒火中烧!
负能量的侵袭是同等的,在我这里忍受痛苦的同时,相同的事情也发生在另一边。甚至她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因为她是从更高的地方跌下来。
仇恨支撑着我度过这十年里的每一天。直到今夜,我终于等到了我苦等十年的结果----
这场生命的赌局,我赢了!”
说完,莫德尔小姐双手抱膝,埋头在臂弯里抽泣了起来。李维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得做点什么,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朋友,如果不去做的话一定会后悔终身----颤抖的双手最后还是搂住了对方的肩头。莫德尔小姐并没有反抗。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热度。
理论上讲,莫德尔小姐干掉了制造瘟疫的元凶,帮李维父母以及千千万万在瘟疫中枉死的无辜者报了仇。但是李维本人很难对这个素未谋面、不知形象的“仇人”产生真实的仇恨感。但是他还是用平生最诚挚的态度对莫德尔小姐说了一声。
“谢谢!”
“不过。以后请不要再这样干了。假使你父母在天堂有知,也不希望自己女儿为了复仇而承受那么多痛苦,而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幸福地活下去吧!”
莫德尔小姐抖动了一下肩头,算是做了回应。之后两人无话,互相依偎着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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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透露也无妨,爱蕾诺咒死的是她的一个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