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妮脸色泛白地站起来,对在座的众人行了礼,埋头道:“扰到了。芊妮告退!”
白衣男子神情莫测,只是一直凝神看着女子的举动。看着她无礼看着她冷漠看着她缓缓缓缓地行礼后就转身离去。谁也没发现,女子一转身时,白衣男子的眉间蓦然出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皱褶。
芊妮直冲向自己的屋子,她的小脸泛得很白。
谁也不能拿边沧界怎么样,但是如果苏辰真的号召全武林对抗,他再邪功盖世又能怎样?芊妮没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全身发抖。难道她不希望边沧界死?
不不不,她希望他死,她早恨不得他死,他是妖孽,他不死会祸害更多更多无辜的人。
不不不,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亲哥哥,是从小一直爱宠她的界哥哥。如果他死了,世上她就无依无靠了。
芊妮想得头疼欲裂。武林个个都想歼灭烈焰宫,爹爹一手创立的烈焰宫,她从小呆的地方。那也算是她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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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又到夜里,芊妮这丫鬟其实当得也忒逍遥,因为一般她都有自由的时间。苏辰的贴身丫鬟,苏辰也不会要求她做什么事,倒是吩咐众人,芊妮除了他使唤,其他人不能对她有任何使唤。
芊妮在夕阳时分时有出屋子去找苏辰,下人们说少爷出去还未回来。晚饭也吃得不好,故想梳洗休息的时候,却听到园里传来一阵纷纷扬扬的琴弦声。
芊妮侧耳听了会,蓦然,脚一溜烟就往外跑去。
那男子的背影瘦削却坚毅,琴声也泄露了他的心事,一层层渲染着淡淡的伤,梅烙的音质轻扬空灵,声声敲响着芊妮的心扉。
琴声顿止,白衣男子双手放在琴弦上,抚摩着。微微侧首去凝视女子。“你来啦!”
许久,女子才走到他身边,轻轻道:“少爷。”想说什么又无从说去,又默然了。
男子笑容如风,状似一切都未上心,站起来牵过女子的手,引她坐下后,在一旁看她微笑,“你应知,梅烙是我要送你的。从此它是你的了。”
“少爷,不行。”芊妮瞠目,眉睫惊慌。“我不能要。”
“我说要送,你悔我的情,那不是不给我面子了?”苏辰俯身对芊妮轻轻道:“薇儿这嘴巴,已让江湖上都知道我求梅烙就是要送你的,我若自己收在身边,那岂不是自己打嘴巴一样了?”
芊妮本来是怎么也要推脱掉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说,梅烙却是不得不要了,只是这个盛情实在是太隆重了。
芊妮眉目浮动,半晌才缓缓道:“多谢少爷!”
夜里男子神色不明,瞳孔的幽光暗自闪烁了几下,道:“芊妮若要谢我,何不如弹首曲子答谢?”
“有一首曲,很久以前有个人教我的,你肯定没听过。”芊妮笑道,“今儿芊妮弹着少爷听吧。”女子扭首凝琴,纤指颤动。
琴声如水。有时呜咽有时轻笑,这是首很怪的曲子,你有时会觉得听着快乐有时又觉得被琴声弄得悲伤无比。煞分离煞聚合。
芊妮模糊只记得这首曲子是很久有个人教她的,可是那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可是这首曲子她却可以很熟练地弹奏出来。仿佛很久以前有个人曾经很细心很细心地教过她怎么弹奏。
琴声嘎然而止的时候,男子突然道:“这首叫‘鸾歌凤舞’。”
“鸾歌凤舞?”女子迟疑地重复。“少爷认识这曲?我只会弹奏却并不知晓这曲名。
男子低眉轻轻呢喃道:“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倚琼枝兮,桐实嘉木。”
白衣男子凝神注视着女子,缓缓笑开来,“这曲他竟教你了,从此我亦是不会当你是外人了。”
芊妮眨眼不止,就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待要询问时,又看到苏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青萧。青萧的流苏吊坠摇晃着,芊妮要再凝神看去时,却惊疑地听到男子已经吹起了那萧,曲调就是刚才的“鸾歌凤舞”,呜呜咽咽,清清澈澈,欢欢笑笑。
芊妮一个怔忪,指尖已经随着那曲一起跳跃。
随风掉落的不只是这些洒洒洋洋的叶子,还有这些摸不清猜不透的心思。
有一股莫名的情愫,静静地流转在两人身上,月色缭绕,分外不清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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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总会有终止,就像故事总会结束。
女子悬挂在心头一整天的心思,在刚才心意难平的一曲里渐渐沉淀发散开了。
她仰首去看面前的男子,如诗如画,神情随意。久久她方启唇道:“少爷应该知道。我是颜芊妮。边沧界的妹妹颜芊妮。”
一片叶子缓缓地落在男子乌发上,男子的眸子静如止水。幽幽淡淡。
“我亦是明了,少爷你早知道。我知道少爷是喜欢我的身份多过我这个人。甚至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少爷留我在你身边是不是想以此牵制他?”瑶琴边的旁坐女子低眉微笑了下。“其实你大可不必,从来边沧界不会被任何人事物所牵制的。”
“原来芊妮从来都是这般聪慧女子。”静默了下,白衣男子手上的萧已不知所踪,一把折扇缓缓地搧着。
“我无处可去,我知道你的身份后,想你这边至少还可以让我有一个容身之地。”芊妮抚摸着眼前的梅烙。“我不笨的,少爷。”
“甚至我还真的可以帮到少爷你。……帮你,创伤边沧界……”
叶子沙沙作响,让女子的声音飘飘荡荡的。
男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愣之下,不禁道:“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就算他再十恶不赦还是你的哥哥,芊妮,你可以不用为难自己……”
“他不是,他是恶魔是妖孽,从他闭关出来之后就不再是我哥哥!”女子神色激动,不可自抑地大声道:“是正常人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妹妹?我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可以对我索爱?”
男子从不动容的神色,终于有些骇然地转向女子那张比纸还白的小脸,那脸色亦是惨然一片,瞳孔深幽。
女子埋首呜咽不止,断断续续呢喃着,“他……是妖孽……这世俗断然是容不下他的……”
——是正常人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妹妹?
——我是他的……亲妹妹……
——他怎么可以对我索爱?
——他……是妖孽……
——这世俗断然是容不下他的……
白衣突然不再晃动,如同一尊静止的雕塑,耳膜响彻着这些话,缠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