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们办公室准备一块儿吃饭。
本来在美团上团好了饭店,连唱歌的包厢都已经预定了。每个人出二百块,足够吃上一顿不错的饭。但是,语盈说她临时有事,实在去不了。我们担心是不是她老公那边又出事了,便不再勉强。她说,你们好好玩,我的那份钱不用退。
那天,我们玩的很嗨,包括卜若彤,她唱了好几首歌,喝了好多酒,一副开心的样子。磊磊扯着嗓门,每一次我唱什么歌,都要跟着唱,我也没心思点歌了,由得她去唱。阿灿说不会唱,躲在角落看我们唱歌。功成依旧拿着手机,和别人微聊,不过空了也给我们几个姐姐拍拍照。
那天,我特意化了妆,因为知道功成会帮我拍照,好留住青春的尾巴。
如果没有美图相机,三十岁的女人真不敢对着相机。若是采光不好,还会把你拍得至少老十岁。磊磊自知自己不好看,老是躲着镜头,只顾自己在那里乱吼。
我看着我们这群疯女人,感觉个个都不太正常。若彤企图用酒来麻醉自己;阿灿这么热依旧穿着长衫长裤,不开心也不不开心;磊磊好像真的很开心,但她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几次和若彤、我抢麦,很没有礼貌。
突然,磊磊一个圆浑的转身,高举着话筒。“下面我宣布,我张磊磊即将担任《新联盟》的总编,大家鼓掌吧!”
这一消息,让我们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事?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难道不需要找我们谈话直接内定吗?
“顾总上次找我谈话,和我说的。基本确认了。”她说。
我们这才纷纷表示祝贺,含着各自的心思。
那么语盈呢?他们两个人前脚后脚进的杂志社,在能力和写作上,语盈都更胜一筹,为什么会是磊磊呢?我忽然想到,磊磊是占了她的脸福。这样一个长得无公害的女人,其实在职场上是很有优势的,磊磊的人缘比我和语盈都要好,到哪好像都认识人,都谈得来。一副大大咧咧、毫无心机的样子。
其实,谁做这个领导,对公司来说真的重要吗?也许找一个听话的人比有才华的人更重要,更适合。
回去的路上,阿灿问我:“为何不是语盈或你?”
我笑笑,回答道:“磊磊是老员工了,一直衷心耿耿。”我这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
“可是我觉得她和于,于总编一样,是那个得了势就会排除异己的人。”说到一个死去的人,我们忽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公司的任命还没有来,磊磊已经有了总编的架势。
“喂,张总啊,对,我是张主编啦,呵呵,也许很快就会是总编啦,什么,你想请我吃饭啊,我看看哪天空再告诉你哦。”
“喂,我很忙的,一大堆的材料要写,要跟领导汇报我们杂志社的情况嘛。”
“你不知道我很忙吗?没空。”
“阿灿啊,你写的什么新闻啊,天哪,让我怎么给你改呢?”
“苏现,帮我拿下纸巾盒。”
“语盈,把今天的报纸拿来。”
“若彤,今天有个采访你去吧,我实在是太忙了。”
“唉,做领导真的好烦。”
就这样,我们忍受了她一个星期。就在我们忍无可忍的时候,公司任命文件正式下发,张磊磊整个人都呆掉了。
王语盈。
没错,是王语盈担任我们《新联盟》社的总编。
语盈盈盈不语。看来她事先就知道了。
磊磊迅速收拾自己的表情,把文件往旁边一扔,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语盈的高跟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优雅地跨着猫步,将自己的文件一一搬到于托丽身前的位置,将玻璃门合上。
磊磊看着电脑屏幕,气急败坏地说:“她倒是不怕于托丽的冤魂来找她,居然敢坐的!”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们听中企集团一个在宾馆工作的员工告诉我们,那天六一儿童节,语盈请中企集团的一个副总经理吃饭,在饭桌上,她都和那个老总勾肩搭背了,毫不避讳在旁倒酒的服务员。
磊磊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女人。你们看,我没有说错吧?”
我想,语盈,那么优雅声音那么好听的女人,需要这样做来获得职位吗?何况她本来就很出色。
语盈单独找我聊天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雨天。在杂志社楼下有一个休闲小吧,我们各自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些蛋糕饼干。
我们没有谈别的,而是谈的于托丽。
“知道于托丽是怎么死的吗?”
我摇摇头。
语盈薄唇轻启:“中企集团的一个副总告诉我,于托丽确实是自己跳河的,可是我们谁都知道这么一个要强的女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跳河。这么多年来,于托丽应该过得很辛苦吧。”语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现在我回想起和她工作的点点滴滴,看似滴水不漏,实则漏洞百出。一个爱家的女人是不会经常加班的,一个幸福的女人是不会乱发脾气的,一个有爱的母亲是不会逼迫自己的孩子的。
语盈说,在两年前,她的儿子出国后,他的丈夫立刻提出和她离婚。孩子是于托丽的赌注,现在孩子也长大了,她的赌注自然也就没了。于托丽死都不同意,两个人就这么耗着。可是有天孩子回来跟他们说,他是同性恋。于托丽逼着孩子进了精神病医院,在那里接受心里治疗。精神病医院哪是正常人能呆的地方,她的儿子在那里受尽折磨,求于托丽带他出去。但于托丽就是不肯。后来,是她的丈夫偷偷将儿子接出来送去英国。
于托丽去英国是去找他儿子的。终于有一天,在英国郊外的一个酒吧,她看到了他的儿子,和一群男的在,唉。于托丽强行把他拉走,嚷着说丢脸,让他去死。他的儿子脾气也不好,打了于托丽一个巴掌,说她不配做他的母亲。
他儿子把过错都推到他母亲的身上。这时候,于托丽才知道为什么他的儿子会变成同性恋。他儿子说,是她从小就对他苛刻,让他对女性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稍微懂事后又不允许看一切关于男女的书,说会影响学习,并警告他不许谈恋爱,说女的都是害人的,只允许他和男的玩。久而久之,他的儿子对男性产生了好感。
于托丽知道后,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不可弥补也不可原谅的错误。她回国后,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然后喝酒跳下黄浦江的。
语盈说,我猜想她是打算制造意外坠江的假象,但是情绪失控的她,最终直面了自己惨淡的人生。这一刻,她不用再伪装,不用再要强,真正地赴死。
这些真相,只有我们少数人知道。外界流传的永远是另外一个版本,于托丽,有一个爱她的老公,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高材生儿子,事业有成,备受同事和领导的喜爱。
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