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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绝处求生

一个残疾的子女对于任何一个家庭而言都是一场灭顶之灾。巨大的经济压力,大量的精力、时间、情感的投入换回的是什么?不知道,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既然成了他们来到了这个世上,便有他们存在的意义。

多少个黑夜里,我喘着气醒来。漆黑的夜,没有一点点的光亮,我深切地感受到我的胸上传来的巨大的压迫。好痛,好重,它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多想,就这样放弃。但是我不能。

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用尽全力去进行着你们毫不在意的每一次呼吸,只是为了,为了活着,为了我的父母。多少个黑夜和白天,我静静地探求我存在的意义,除了我的父母,我再未找到其他的答案。

这19 年来,多少次我在梦中憋醒,多少次我就想放弃努力,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也许世界上真得有心灵感应这种东西,明明前一刻还是鼾声如雷的双亲,却总能在我即将放弃的那一刻醒来,熟练地为我接上氧气,无声地陪着我走过那艰难的时光。也有多少次在梦里,我清晰地梦见有人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手,可那阵阵地鼾声却总能奇迹般地穿透梦与现实的屏障,成为我坚持下去,并与之抗争的动力。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一个平地走路都有些艰难的人,更不用说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人人都说读书改变命运,而我?连生活都需要努力,像正常人一样的学习识字,更是我艰难的梦想。我的存在,仿佛是上天给予父母的一道化不开的劫难,明明看不见希望,却还得无望地守候。

可是每每看见父母那满心的期盼和他们无畏地坚持,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就算是命运的结局早已在我7岁那年便已经注定,即使我的生命只是一个短途旅程,将在它最灿烂的年华里凋落,我也不可以轻言放弃。因为,我有那默默守候着的家人。

是的,从小我的身体便不是很好,和同龄人的玩耍便是有些艰难,只是农村向来缺少医药,大家便只是当我身体弱了一些,生活与我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直到7岁那年,我无力地晕倒在表姐家的门口,一个老爷爷及时地救了我,也给我带来了一个从此让我们家变得天翻地覆的消息。是的,那就是——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错过了最佳治疗年龄。这个消息对我家而言无异于一场海啸或是台风带来的灾难,于是那个本来欢欣和乐的富足三口之家,被我带向来一个没有完结的无底黑洞。

而我的病,有一个洋气而又可怕的名字,在我们一遍一遍的念叨中变得熟悉地如同家常便饭——法洛氏四联症--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和右心室肥厚,重症者有25%~35%在1岁内死亡,50%病人死于3岁内,70%~75%死于10岁内,90%病人会夭折。

看着百度的解释,想想当年四处求医得到的结果,我一直都知道,我活到现在,是上天的眷顾,更是离不开我父母细心的呵护和照顾。可是,这样活着,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生活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俗套的哲理吧!

都说上帝在为你关了门的同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也许上天看着我一个人这般漫无目的的支撑实在是辛苦,在我19岁的那年,让我遇见了我生命中的那个他。

这是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在村口的小卖部,我帮母亲去买一袋盐,可惜这残破的身躯却无法执行这简单的命令,小卖部的门口,我便动弹不得。等我醒来,便是在他的家中。也许是同病相怜,他的父母看着他那老实憨厚的儿子将我捡回来他家,便及时地送了我去卫生所。就这样,在他们的善心之下,我又捡回来一条小命。

他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苯丙酮尿症带来的先天智力缺陷,同时还有红绿色盲等病,这杂七杂八的病症也让他家里的负担变地沉重。可是他还是那么的欢乐,他是知道他带给父母的灾难的,他也知道自己带给父母的无尽苦楚,可他还是这般的豁达和坦然,承认自己的负担,也更加积极地去面对生活。他对我说,我给父母带来了很多的伤痛,我只有做得好一点,他们才不至于更加难过。

是的,他可能不聪明,但是,我们一直都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不让父母更加难过。

也是因为他,我穿上了人生中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我穿上了我的嫁衣,做了他的新娘,更是有了身孕。

也许在大家看来这不过是两个悲惨的家庭的结合,让我们在这种窘境里互相扶持。我不知道世人会以怎样地方式调侃我们的门当户对,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两家贫穷的人在寒冷的冬天里相互取暖。生活对于我们而言,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而我们的结合,甚至是不受祝福的。是的,我们没有领结婚证!!!我们从来都是不被认可的。

而这一切,又是政府出于对我们的保护。是的,一个是先天性心脏病,一个是基因遗传的病,这样天残地缺的组合,对于下一代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们一旦领证,便会受到政府和村委会的强烈关注。而我们并不想这样,我们的生活已经充满了绝望,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将会是两家人重新的希望。

我永远的记得那一日,结婚的之后,他的父母告诉我,只要我怀的是个女儿,他的病便不会遗传下来,而我的病,并不是遗传病。也就是说,只要我怀上一个女孩儿,她便将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久久缠绵于病榻的人对于正常的渴望,我也看得到,他目光里那对于新生儿的期待。我们,都需要新的期待。

我也记得,那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圆桌上,桌上难得有了猪肉和鱼,我看着父母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阿姿,你决定吧!你要想清楚,一旦你选择怀孕,便意味着个月后,甚至不到个月的时间里,你就要……”剩下的话母亲没有舍得说下去,而我却知道的加上一个孩子的负担,我无力坚持到生产。

十月怀胎,我估计是不可能了,我只能说,我能坚持一日,便是一天吧!这两年来,我胸闷的次数越来越多,药物也当是家常便饭了。而孩子,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善意,在我离开人世之时也可以感受一下为人母亲的喜悦,也算是给父母留下一个念想。死亡,我从来都是不怕的,我怕的只是父母的无望和眼泪。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便是以我的生命为终结,我也希望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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