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岳家传出的贴子,最焦急的是岳飞的义弟牛皋。
自从岳飞被害后,牛皋一气之下抛弃军职做了土匪,号称八百里伏牛山草头天子,既不服南宋指挥,对金兵更是嫉恶如仇。大哥和岳云被杀,让他悔恨不已,现在侄孙女又流落江湖,一旦出点什么事,那就更对不起大哥岳飞了。他命令手下倾巢出动,务必找到岳珊,否则提着头来见他。
在他的严令下,众土匪和各路听从指挥的土匪也慌了神,纷纷下山寻找岳珊,一时间,河南河北各地都是土匪,把百姓也扰的鸡飞狗跳。
就在岳家全家惦念岳珊的时候,就在秦忧四处寻找岳珊的时候,就在满世界土匪寻找岳珊的时候,岳珊和蓉儿陷入了经济危机。
出门时带的几十两的银子几天后就所剩无几了,距天目山还十分遥远呢。为了维持生存,又当了几件首饰。她们没有生活经验,以为原来值几百两的首饰怎么也能当一,二百两银子呢。殊不知,到了当铺,居然也就能当几十两。“这些当铺都是黑心鬼。”蓉儿气愤地说。
岳珊也叹了一口气说:“过去就听说好好的东西到了当铺就不值钱了,好好的皮裘,到了当铺,就变成了虫嗑鼠咬的破皮袄了,还不相信,如今信了,五十两的手镯,就能当五两,简直是抢劫。”还是岳珊现实,“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和手饰?”岳珊从来是不管钱的,也不愿意摸钱。
“就三十两,还有些碎银子,也就几两,手饰也当的差不多了。”蓉儿发愁地说。
“咱们得想个办法,靠这些银子连一半路也走不了。”岳珊真的发愁了,这时候她想起一句话,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她俩还不是英雄,只是两个弱女子。“没想到出门在外这样费钱,”半晌,岳珊冒出前言不搭后语一句话
“我们这还是节约花呢,”蓉儿说。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家总听说他杀这杀那的,等找他时就没消息了。”岳珊愤愤地说。
“公子已经杀的金人和土匪闻风丧胆了,你还要公子杀,你比公子还狠。”蓉儿逗岳珊。
“他不杀,我们到哪找他呀?”岳珊犯愁的是这个。
“有情人终成眷属。”蓉儿逗岳珊。
“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岳珊不好意思了。
“嘴可不能撕,我还得用这张嘴打听公子的下落呢?”蓉儿一点不怕岳珊,岳珊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她们名义上是主仆,实质上就是姐妹,蓉儿是从小和她一齐长大的。
“要不我们给别人做点工,可以赚点银子?”岳珊说。
“我早就想好了,就是做工,也不用你,我可以给有钱人家做活。我会剌绣,还能洗衣服,饿不死我们的。”蓉儿对明天充满信心,至少是很乐观。
“他能上什么地方去了呢?”岳珊自言自语。
“他是谁呀?”蓉儿笑着问。
“他就是他,我知道他也可能也在找我们呢。”岳珊有把握地说。
岳珊说的不错,秦忧此时正在找她们两人呢,也和她们一样,象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可就是不知道到哪里找。
就在秦忧寻找岳珊的时候,岳珊和蓉儿在一个金人家里做起了佣人。
这是金人的一个大家族,主人是萧太后的亲弟弟,方圆几十里都是他家的领地。他本身并不是将领,只是世受祖荫,姐姐又是当朝太后,实际的统治者,才有如此的富裕。他的儿子更是个情种,自幼受汉文教育,对于四书五经唐诗宋词无比喜爱。岳珊到他家做工后,他更是如获至宝,因为在他的梦中就想找一个这样的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漂亮汉族女子。他之所以不喜欢本族女子,是因为金人女子多彪悍强壮,很少知书达理,更不知温柔为何物。他讨厌这样的女子,在心里早就暗暗下决心,要找一个汉族大家闺秀女子为妻,这辈子夫妻俩人齐眉举案。如今天遂人愿,竟有这样的女子主动上门,简直是老天爷成全他,那几天在睡梦里他都会乐醒。
他没有金将的强悍和野蛮,更没想过要强掳岳珊做妻子,只是想追求,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一辈子琴瑟相和,白头偕老。
岳珊到了他家,和蓉儿安安静静打工,想攒些钱,再走。蓉儿做杂活,岳珊剌绣。富家子叫衮,是师爷给他起的名,说这个“衮”字大有来历,治水大禹的爹就叫衮,他们都是汉人的老祖宗。衮每天都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看岳珊,和她一起探讨琴棋书画。金人是从原始游牧民族一下进步到封建文化的,各方面都处于启蒙时期,没有太多的礼数,但衮彬彬有礼,从来不做半分逾越的事。
时间长了,岳珊对他也放下了防备之心,有时也和他交谈。岳珊知道他们家财大势雄,信息灵通,想通过他打听秦忧的下落。“我听说,有一个叫什么无名的人,整天不是杀这个,就是杀那个,这个无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岳珊有意把话题引向秦忧。
“我也听说了,”衮说:“都说他杀了多少多少金将和绿林好汉,可是一细打听,谁又说不清楚,依我看,多属道听途说。”
公子衮哪里知道岳珊的心思,总是竭力提供信息,可是他也是足不出户,哪里知道江湖上的消息,不过人云亦云,提供的信息一点也帮助不了岳珊。
不久,衮正式和父母提出了要娶岳珊为妻,当然不是正妻,是偏房,这是祖宗规矩。衮的父母坚决反对,“不行,我们是什么人家,她又是什么人?你一个世家公子,怎么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汉人女子?莫说作偏房,就是作妾也不行,我们不能让她进入我们的家庭。”
衮说:“如果不让我娶岳珊,那我就终生不娶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多少金人大家闺秀随你挑,连你姑姑太后都十分关心你的婚事,说有合适就给你做主。你怎么就看中一个汉人而且还来路不明的女子呢?”他母亲说。
“我不要那些健妇骑健马的金人女子,那样的女人看了就反胃,我就要岳珊。”衮一步也不退让。
就这样,衮和他的父母僵持上了,一连几个月。
最后,他的父母拗不过他,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平时谦恭,学习刻苦勤奋,诗文之名远近遐尔。谁料想在这个问题上却这样执拗,他们也不能让家族断后呀。最后违心答应可以娶岳珊为偏房,但有一个条件,一定要先娶正妻,然后再娶岳珊,而且娶时还不能过份张扬。正妻是早就定好的一个金国大贵族的千金。对于这些岳珊根本不知道,衮的父母认为也无需同她商量,能娶她做偏房,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了,况且婚姻大事哪有同晚辈商量的。
衮兴冲冲来见岳珊,告诉她他的父母同意她做偏房了,下个月就要给他们办喜事了。岳珊如同惊天霹雳,她来他家做工,一是要攒些盘缠,再就是顺便打听秦忧的消息,根本没想做金人的媳妇。她当时就拒绝了,说自己早已经定亲了,明年就得出嫁。
衮笑着说:“凭你这样的天生丽质,普通人家娶你,那是对你的亵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这样的明玉埋在土里,你就等着出嫁吧。”说完也不听岳珊的反对,竟自去了,他有太多的事需要办理,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虽然是偏房,在他心里就是正妻,他要把一切都办的轰轰烈烈,十全十美。
衮兴冲冲走后,岳珊呆坐那里,五味杂陈,一齐涌上心头。“做金人的媳妇,那是宁死也不可以的。出来找秦忧,秦忧没找着,却找个婆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想着想着,她笑了,出门在外也好,什么奇怪事都能遇上。继而又沉思起来:“得赶快走,不能让他们觉察,如果觉察了,就走不了。”
晚间蓉儿回来休息,她俩是白天分头做活,晚间一屋休息。岳珊把衮下个月要娶她为妻的事告诉了蓉儿。蓉儿也笑了:“恭喜小姐,要当贵夫人了,我们这些丫环也能跟着沾光。”
岳珊打了她一下,“再笑,我就把你嫁给衮,让你当贵夫人。”
蓉儿缩着脖子,吐着舌头说:“我可没有那个命。”
“我们攒了多少银子了,得抓紧准备,早点走,夜长梦多。”岳珊郑重其事地说。
蓉儿也收敛笑容:“才十两,过去的首饰还剩下几件,不够呀。”
“不够也得马上走,明天晚上,出门后我们不能走大道,他们能追上。我们从山上的小道走,绕过山后,再走大道。”几个月的历练,岳珊也和刚出走时不一样了,胆子大了不说,想问题更加细致全面了。“另外,千万不能露出一点痕迹,一旦让他们察觉了,我们就完了。”
蓉儿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再拐弯抹角打听打听后山的路。”
“千万记住,不动声色,不能打草惊蛇。”岳珊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碎嘴婆。”蓉儿不满地说。
洗漱完毕,主仆两人就睡下了。岳珊并不害怕,这几个月,她勤修秦忧教给她的内功心法,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是身体越来越强健了,走路,做工几个时辰都不感到疲倦。对人情世故也熟悉多了,她有信心能找到秦忧,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不过有时候也担心,秦忧是个大家公子,他的走,能不能是家里小时候就给他定了亲?如果真的定了亲,因为定亲而无法和她在一起,那该怎么办呢?每想到这些,就害怕起来,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曾料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筹备给衮娶正妻期间,对岳珊和蓉儿也进行了严格看管。一是不想节外生枝,二是担心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不再让她们做活了,每天只是在院子里准备嫁妆。增加了很多丫环婆子,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甚至晚间睡觉都有府里丫环陪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岳珊和蓉儿暗暗叫苦。“这样的照顾如何走的了?”眼看出嫁日期一天天临近,岳珊和蓉儿却无计可施,都要把两人急疯了。
这天,牛皋正在聚义大厅喝酒骂人呢:“你们这帮废物,平时一个比一个牛皮吹的震天响,说几百里内,掉个针都能找到,到了关键时候,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侄孙女出事,爷爷把你们都杀了,拿你们的脑袋当尿壶使。”
这时,一个小喽罗跑进来:“禀报,禀报大王。”上气不接下气。
看他那个德性,牛皋更生气了:“你爹妈生你时让驴踢了,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萧皇后弟弟的儿子要大婚了,”小喽罗一害怕,话说的更没有条理了。
“他大婚小婚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脑袋让驴踢了几次?”牛皋勃然大怒。
小喽罗更害怕了,他知道大王的脾气,杀人不用理由。“大婚完事后,还有小婚,还要娶偏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牛皋更怒了,“我要找的是我侄孙女,谁让你管大婚小婚,正房偏房的,拉出去杀了。”
两个喽罗不敢怠慢,拉起禀报的小喽罗就往外走,小喽罗也急了:“大王,大王,那个要娶的偏房好象就是你的侄孙女。”终于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牛皋一听,急忙喊:“快拉回来,快拉回来,你慢慢说,好好说,让爷爷听明白。”
小喽罗擦了一把鼻涕说:“偏房是个汉人姑娘,一主一仆,相貌和年龄都和大王说的相符。萧皇后弟弟的儿子相中了那个汉人女子,非要娶为偏房,那个汉人女子还不愿意,给关起来了,说等正婚完事后,就接着娶偏房。我和庄园一个下人从小是光屁股朋友,是他告诉我的,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总算把话完整说完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牛皋表面粗豪,实则粗中有细,他把整个禀报完整过滤了一遍。肯定是侄孙女和丫环逃出来后,被这个豪门家给掳去了,豪门公子相中了岳珊,非要娶之为妻。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不能做正房,只能做偏房,而且必须先娶完正房,才能娶偏房。越想越有道理,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赏二十两银子,”牛皋对伺候的喽罗说,“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那个光腚娃娃朋友,给爷爷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爷爷有赏。”
小喽罗虽然开始吓的半死,但凭空得到这么大的一锭银子,喜出望外,叩头下山尽职尽责去了。
牛皋知道事不宜迟,立刻挑兵选将:“过山虎,你带一百个弟兄立刻下山埋伏在庄园附近,明天晚间,看到号炮就四处点火呐喊,说强盗来了,扰乱视听,声势越大越好,越乱越好。跳涧龙,你带四百个弟兄埋伏在离庄园二十里的森林处,接应。九头鸟,你挑十个身手敏捷,办事机灵的弟兄先潜入庄园,一看火起,务必把我侄孙女和丫环抢出来,最好是不要打草惊蛇。事先把马匹准备好,一旦得手,就放出信号,全体都撤退。记住这次行动的关键就是你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今天晚间我们就下山,在途中谁也不准惹事,谁要坏事,就提着脑袋见我。”说到这里,牛皋已经声色俱厉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潜迹匿行,第二天晚间到了萧家庄。九头鸟带领的十个弟兄在那个喽罗的发小引导下,已经顺利潜入了萧家庄,找隐蔽的地方静静等候信号。
半夜时分,号炮响起,四面锣鼓大作,喧声四起,柴房和马房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受惊的马四处奔跑,不知情的人,以为来了无数贼人,一时间,整个庄园乱成一团。连几十里外的金兵大营也立刻派出精锐骑兵赶来增援。
这两天,岳珊和蓉儿正急的团团转,周围人太多,根本跑不出去。听见庄园锣鼓大作,众仆人乱成一团,岳珊对蓉儿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两人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后院小门溜出。她们没有慌不择路,而是沿事先已经打听好的山间小路翻山越岭往后山走去。
待九头鸟带领几个亲信进到她们住的屋子时,已经人去屋空。九头鸟叫苦不迭,屋里屋外搜个遍,也没发现岳珊两人的一点踪迹。抓住一个丫环,审问也不知道她们哪里去了,只是说刚才还看见她们了呢。点火呐喊本来就是虚张声势,没多久,火就被扑灭了。增援部队也到了,秩序已经恢复,庄丁开始分头搜查起庄子来。九头鸟知道再耽搁下去,肯定要露馅,无奈之下,带着他的人悄悄退出了庄园。
到了二十里外的树林里,见到牛皋,跪下叩头道:“大王,大王,臣该死,臣该死。”牛皋深知九头鸟办事一向稳妥,问:“怎么回事,我侄孙女呢?”
九头鸟原原本本把经过讲述了一遍,跪在地下不敢起来,他知道岳珊在牛皋心目中的份量,可是他也确实尽心尽力了,真是有苦说不出呀。
牛皋想了片刻说:“这事不怨你,肯定是我侄孙女看见庄园混乱,趁机逃跑了。她们两个年轻女子,走不快,也跑不远。我们分路寻找,无论找着找不着,晚间都在老君山下会合。马上行动吧。”说完一抖马僵,沿着大路急奔而去,其余的分成四路,东南西北,分头而去。
待清理安顿后,萧家才发现岳珊和蓉儿不见了,立刻派人四路辑拿。他们想,两个年轻的弱女子,又没有江湖经验,逃跑肯定是沿着大路跑,所以他们只是派人沿着大路追赶,他们相信,人腿肯定是跑不过马腿的,抓着也就是时间问题。
最高兴的是衮的父母,本来他们就不赞成衮娶岳珊为偏房,一个汉族无名的普通女子,尽管漂亮,知书达理,但也不配做他们这样名门望族的偏房。无奈拗不过独生儿子,只好违心同意。现在可好了,这个女子还不识趣,自己逃跑了,正好给他们找着充足的理由,最好找不着,即使抓回来,顶多也就做个小妾。
最伤心的是衮,最担心的也是衮。对岳珊,他是一往情深,他酷爱汉族文化,讨厌战争和杀戮,可是处于这样一个时代,独木难支,他只能独善其身。有一个岳珊这样娴雅秀美,知书达理的女子作伴侣,一生足矣。可还跑了,那就意味着她并不爱他,他的一片深情都抛到水里。他伤心,他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