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叔!没有错,这声音我太熟悉了。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么危险的时候来。我心里暗骂着,强打精神,嘴上却没有停,焦急的呐喊着,“快跑何叔!快跑!”
我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点耳鸣了,可能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吧,虽然感觉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在嘶吼了,却发出了似乎悄悄话般的声音。也不知道这微弱的声音,能不能让楼下那个喝醉酒的何叔听见。可是,如果他听不见的话我又能怎么办呢?
现在的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不知是哪里流下来的血已经把衣服浸透了,喉咙干涸的如同裂开了一般,眼睛努力的睁大也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地上传来的冰冷加上身体的疼痛再次袭来。
我瞄了一眼那白衣女鬼,此时,她好像也听到何叔摔酒瓶子的声音了,楞了一下,不再管脚下攥着她脚踝的我了,而是瞪着她那渗人的血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楼下的方向,我心说,坏了,这姐们已经看着何叔了。
白衣女鬼慢慢的躬下身子,指甲缓慢的挠着地面。长得吓人的黑头发,此时垂下来正好落在我的头顶上。
这味道...不禁让我想起上学的时候,我们班有个龙哥,人送外号鼻涕龙。大哥好像打我认识他开始就没有洗过澡的,全班人都欺负他,他倒也不以为然,上完体育课回班里一脱鞋,那酸爽....简直难以形容,甚至都有点辣眼睛。
有一次和高年级的同学篮球比赛,我们班处于下风。班长焦急的在场外来回走着,不住的指挥着,但依旧是徒劳,对方实在是太强了,我们班几个篮球高手也都纷纷败下阵来。
眼见失败已成定局,班里那个带着小眼镜,欠儿欠儿的文艺委员,凑到班长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些什么。听完,班长眼神一亮,像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回过头赶忙招呼龙哥,龙哥一颠一颠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只听班长对龙哥说:“龙哥,本来你是咱班的一个秘密武器,不到关键时刻我是不准备让你这么早上场的。不过,你看咱班现在明显处于劣势,再不让你上,就输了,你有信心为咱们班集体力挽狂澜,扳回一城吗?”
龙哥呆呆的望着班长那满是期待又略显崇拜的小眼睛,怔怔的点了点头,然后,毅然决然的抹了一把鼻涕,自信的说道:“相信我吧!我肯定能灭了那帮小子!”
此时的班长,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上课时往龙哥头上丢粉笔头,下课后带着一帮人拆龙哥椅子时的猥琐模样了。只见他十分欣慰的把手放在龙哥肩膀上,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丝厌恶,龙哥这件几个月没洗的半袖的情绪。悄声对龙哥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来也怪,班长这么一说完,瞬间感觉龙哥的背后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感觉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接下来,龙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球场,也不去找球,而是专门追着对方球员跑,近乎于贴身防守的架势。只见球场上龙哥所到之处似卷起了一股无形的旋风,摧枯拉朽般的将对面一个个的熏倒。对方捏着鼻子,强睁着眼睛,目光涣散...结果自是可想而知,我们逆风翻盘,比赛结束,在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又留下这个“力挽狂澜”的龙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后面,红着脸搓着手,却迟迟等不来一个同学过来庆祝......
书归正传,真是一山又有一山高,这女鬼的头发,可要比这好几个月不洗头的龙哥要难闻得百倍,熏得我眼泪都该掉下来了。
我家住在三楼,又是老旧的楼房,楼层之间的距离极短。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才在楼下摔酒瓶子的何叔已经进入楼道了,夜晚的楼道里只听见他那上楼时笨重的脚步声和大口的喘息声...
我顺着地面往楼下看着,白衣女鬼也看着。这时楼梯拐角处一双人字拖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一条宽松的粗布短裤下是一双满是腿毛的粗腿,上身穿着一件更肥大的太阳衫,上面印着蓝色的花纹和一些搞怪的太阳,沙滩,贝壳什么的,这身装束,在这即黑暗又渗人的楼道里却显得十分有喜感。
是何叔没错了,此时的他,就像是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一般,左手拎着因年头太长而磨得锃亮的酒壶,嘴里叼着烟。就这样一跌一撞的走了上来,这个时候我们六目相对了...是的,是六目。我和白衣女鬼还有楼下的何叔...
场面瞬间凝固了,空气里也分不清是一股怎样的气流,刚入秋的风似乎都静止了。我们就这么怔怔的互相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何叔淡定的摘下嘴里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上的人字拖踩上去,轻松的拧了拧。眼神中满是平静,远没有的之前我预想的那样,何叔会惊叫一声,然后连滚带爬的逃跑...
现在这紧张的气氛下却好像他随时都能摇摇晃晃的走上来,然后在你面前吹两句口哨一样轻松...
这个时候,何叔说话了,用他那不知是哪里来的伪东北口音,略带戏谑的说道:“小谦那,这么晚啦,咋还不回家呀?这娘们儿谁呀,我咋没见过呀?你对象啊?不错啊!有你小子的,找个女朋友就往家拽,有我当年风范!”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我不禁愣住了,我心说,大叔你这嘴也太碎了!这是喝酒喝出脑震荡了吗?这能是我对象吗?我对象能给我挠成这样吗?再一个你从哪看出她像人来的?
简直是要被这醉酒大叔给整崩溃了,此时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看着楼下依旧云淡风轻的何叔,我脸上几乎写满了绝望。
只是,头顶上的那个白衣女鬼明显没有这个闲情雅致,只见她像一根离弦的箭一般直直的朝何叔飞去,我攥着她脚踝的手也被脱开了,将我向楼下的方向带出去好远。
我从女鬼背后,看她张着那弯长的指甲,渗人的尖叫声又响起了...
我下意识的闭眼,心说这下完了,何叔啊何叔,你说你少喝点酒就不行吗?这回连命也搭进去了,你是想下去找竹林七贤里最能喝酒的刘伶去吗?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听耳边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像什么硕大的东西爆炸了一般。下意识的再一睁眼,眼前的一幕把我彻底搞懵了...
昏暗的楼道里空气中尽是漫天飘散的尘埃,我透过点点月光,看见楼下的何叔此时依然站立着!而那个女鬼却倒在了一边,这是什么情况!我流血太多眼睛花了吗?不,这不可能啊,何叔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难道何叔喝完酒力气就这么大吗?
我猜测着,但也不给我多想的机会,何叔又动了,只见他快速的从粗布短裤兜里掏出一小卷手纸,一边把手纸摊开在手上,一边用另一只手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向那倒地的女鬼身上喷了出去。
女鬼此时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样,在地上不住的哆嗦着,渗人的指甲依旧挠着地,身体却好像爬不起来了似的。
何叔一改方才的醉酒状态,眼神如电,神色凛然,楼道窗框因为被我拆了下来,此时外面的风正好吹在他身上,连带着身上有些滑稽的太阳衫,微微的飘起,一种说不上来的仙风道骨之感油然而生。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整天酗酒,满嘴脏话,不着四溜的何叔吗?
刚才在楼梯上方的小猫也不知道何时跳到我身边,贴着我的脸颊坐了下来,我俩像一对买了贵宾票的观众,近距离的观看着楼下的这一幕人鬼大战...
何叔向女鬼身上喷完酒,嘴里发出如洪钟般的声音,大喝着:“坎水一,离火九,六合生水勿克,九紫业火荼冥。”话音未落,手上平摊开的手纸瞬间燃烧起来,那火苗异反常态的窜出极高,简直就要把房顶燎着了一般。
在夜晚整个黑暗的楼道里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入秋微冷的空气瞬间被这股热浪冲开,感觉像是三伏天在太阳底下被暴晒一般的灼热。
何叔端着手里这一股冲天的火焰,向倒地的女鬼身上猛的推去。那股火焰,就像船上的照明弹,划过空气烈火燃得更盛了,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直直的向女鬼身上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系列的动作都不超过一秒,只见那股冲天火焰重重的砸在女鬼身上,“轰”的一声,整个火焰如同巨浪一般在女鬼身上爆裂开来,此时再看她,哪还有之前那骇人模样,整个身体像似一团火球,如干柴在炉火中燃烧,不住的劈啪作响。
白衣女鬼嘴里发出比之前的尖叫还要刺耳的凄惨声音,四肢胡乱的挥舞着,明晃晃的光下,隐约能看见她瞪着血红的双眼,怨毒的盯着何叔。可能是回光返照,就在女鬼明显的灯枯油尽,身体像柴火被烧断之时,猝不及防的向何叔冲了过来,张开她渗人的獠牙,眨眼就到了何叔身前。
再看何叔半步未退,嘴里发出一声冷哼,抬起方才丢出火球的手,手指结成剑的形状轻点了一下白衣女鬼的额头。冷声喝道:“离!”。
此时,白衣女鬼身上那爆发着冲天巨浪般的火球,瞬间爆裂开来,射出的光芒把楼道照得如同白昼,这道光芒转瞬即逝,留下一团黑灰在空气中飘散,缓缓的落向地面。
太刺激了!!!这是什么?是道法吗?何叔是神仙吗?是高僧吗?这...这到底是不是我在做梦啊!
这样胡乱的想法不停的在脑海里回荡着,方才照得通明的火焰此时已经瞬间熄灭了,楼道里又回到了黑暗的状态。
只是,好冷!虽说刚才的火焰把空气温度上升了十几度,这一熄灭,温度自然骤降。
不过......不对,这不正常,太冷了。我嘴里居然都散发出了热气,老旧楼道里四周脱落的墙皮也起了一层厚厚的冰晶,我的眉毛感觉都落上了一层冷冰冰的白霜...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这么冷?要说我老家东北最冷的天也不过如此了,现在才九月份,怎么可能这么冷啊?
何叔瞅了瞅,在楼上趴着满脸惊讶的我。
十分随意的点着一根烟叼在嘴里,微笑着对我说:“小谦那,看来你的女朋友还是舍不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