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观盛世八十年秋,九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
郴州城里今天可是热闹啊,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都是风顾两家的联姻。风家今天宴请了郴州大部分达官贵人,而顾家则是摆了半条街的流水席,让老百姓也沾沾喜气。
鸳鸯成双雁归群,风动残阳舞流萤。
莫问情字为何意,半生蹉跎风烟尽。
今日顾听雪的精神似突然好转,整个人神采奕奕,就如寻常女子出嫁一般心情愉悦、含羞带怯。一身红装锦绣衣,半片朱砂以敷唇,脸上一片胭脂红,周身一缕软玉香,指如葱根眉如黛,眼如弯月意勾魂。
来到厅堂拜别父母,三跪以谢父母恩。顾听雪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与父母辞别,她就要嫁去别人家,孝顺别人的父母。她一边笑着一边眼泪无声的流,二老也欣慰的流泪,但愿听雪这一去能夫妻和睦,了断前缘。临行时,连晴芳交给她一块玉珏,上面刻着“连”字,连晴芳说顾家世代为商,所赚者不过银钱,而连家大哥却是位不出世的武林高手,往后若是有急需,可持此信物去找他。
须臾,风无痕率一队乐师策马而来。一身红衣,一匹白马,可谓风流倜傥,围观者众。花轿停在顾府门口,顾听雪与二老泪别,头着红纱,在云朝的搀扶下入轿。在绕城整整一周后,一队人马才踏上流云栈。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红霞满天,流云栈上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宛如一条火红的缎带蜿蜒至天边。此间景色人间难得几回闻啊,众人无不点头赞叹。
行至风府,风无痕亲自下马搀扶顾听雪下轿。一进风府,便问道一股不可忽略的清淡荷香,映月池里的晚莲开的极盛,池中亦有许多莲灯,依稀映照下,莲花便带了些喜庆的味道。
来至厅堂,主人与宾客都已等候良久。主婚人指引两人同行同牢合卺之礼,一起分食佳肴,交杯而饮,意喻夫妻今后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同甘共苦。丫鬟把双方剪下的断发绑在一起,为结发之礼。礼毕,顾听雪在丫鬟的指引下来到婚房,风无痕则在外陪同宾客。
红灯帐下,喜烛摇曳。顾听雪对镜而坐,眼看就要到子时了,房门终于传来一阵响动。嘎吱~门一开就被用力的关上了。顾听雪紧张的拽着衣袖,不敢回头看。脚步声逐渐临近,一把折扇强硬的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这一直视不得了,来人竟然是风无迹!“小叔莫不是来闹洞房的?夫君还未回房,烦请小叔过会儿再来吧。”顾听雪之前的气到这会才发出来,却已不好在问他当日的事情。风无迹眉头一皱,这几声“小叔”他听着实在是刺耳,忽然猛地俯下身来,凑在顾听雪耳边,肆意的说道:“听雪,我不是来闹洞房的,我是来洞房的。”说完,在顾听雪惊疑的时候将她打横抱起去了床上。顾听雪闻到他一身的酒味,不停挣扎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现在可是你长嫂……”风无迹咧起嘴角无声的笑笑:“听雪你可要小声点,一会儿别人听到就不好了”遂用双唇堵住了顾听雪的呼喊。
芙蓉帐暖度春宵,鸳鸯锦被翻红浪。
第二日在敲门声中醒过来,顾听雪看着旁边躺的人却是风无痕,心下满是疑惑,风无痕也刚睁眼看着她,一时尴尬无两。顾听雪连忙转过头去,风无痕只当她是害羞之故。丫鬟进门伺候过洗漱,两人便去厅堂拜见父母。
风远槐和叶雨馨坐在主位,喝过顾听雪敬的茶后,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叶雨馨看着顾听雪极为喜欢,拉着她关爱的闲谈问候。风无痕便与风远槐去谈论公事了。顾听雪又在叶雨馨的陪同下熟悉了风府的环境,比起顾府的华丽,风府更显得雅致柔情。
下午的时候风无痕回到房里,对顾听雪说最近几天都有公事要忙,要去军营里暂住几天。这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里,顾听雪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自从新婚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风无迹,无意中问起叶雨馨,才知道他去江南探望她母亲去了。
第四天风远槐和风无痕回来的时候,顾听雪正准备去书房取两本书看,没想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今晚就会行动,此事不能告诉听雪”风远槐的声音不同寻常的严厉。
“没想到太子他们动手这么快,我们真是防不胜防”风无痕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愤懑。
“眼下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了,太子党借着赈灾的名义诬陷顾家偷捐漏税,意在抄家,顾家这么大的家产,正好填补那些缺失的赈灾款吧”风远槐无力道。
风无痕咬咬牙:“爹前两天把无迹支开,是因为他与此事有关吧。”
只听风远槐深深叹息道:“无迹在太子手下做事,我不知他与此事是否有关,但是不愿他插手进来,毕竟你和听雪才刚成亲……”
顾听雪听完犹如天崩地裂,惊魂未定的她准备即刻回顾府一看究竟,谁知风府的大门已经禁严,不允许出入。看来此事果然当真,顾听雪当下心如擂鼓,正准备去找风无痕理论,却在背后受了一击,昏了过去。风无痕摸了摸刚刚被他打过的地方,抱着顾听雪回了房。
当顾听雪醒来的时候,只听得云朝在床侧哭泣。心下骇然,果然出事了。云朝只知顾府出事了,却不知到底情况如何,顾听雪想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看看。谁知风无痕正在门外,顾听雪看见他条件反射性的躲了一下,风无痕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听雪,那次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这就陪你去。”顾听雪没有理他,径直出了门,风无痕紧随其后。大门已经不再禁严,并且备好了马车。
马车从流云栈经过,今时不同往日,好景再美,也无暇欣赏。行至半路,便见远处似有火光。顾听雪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那火光方向正是顾家的方向,离得越近就越清楚。行至顾府时,方才真正看到,顾府已经整个淹没在了火海中,四周围了许多人,大家都细细的议论着什么。
“听说是太子下令抄家,好像说是偷捐漏税……”
“顾家虽富裕,却也不至于吧,他们平时也都行善积德的……”
“可惜了顾家家大业大,如今只剩一抔灰……”
“可不是,听说一个都没放过,都死了……”
顾听雪失措的跪倒在地,握紧双拳痛苦失声,这一哭引来大家的注意,这下大家的议论都变了方向。
“看看,还好顾听雪嫁出去,不然,唉……”
“可不是,还是嫁在风家,风家与太子关系甚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插手此事啊……”
顾听雪终于停下哭泣,猛地站起来,想要冲进火海去,却被风无痕一把抓住,挣脱不能。一时心恸,竟再度昏迷过去。
回到风府后,亦是昏迷了三天三夜。这期间,风无迹已经回来了。直到顾听雪一醒过来,他便过来探望。看着顾听雪看他的眼神,已与杀父仇人差不多了,风无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该说大慈寺那件事,还是顾府抄家的事,他要怎么解释她才会相信,他现在脑袋里一团凌乱,毫无头绪。
谁知,却是顾听雪先开口了:“风公子,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风无迹一愣,难不成顾听雪失忆了?不可能啊,既然都说重新来过了,证明她都记得呀,难道她想通了,原谅我了?
“还是老样子,我在大慈寺后山,等你到子时。你走吧。”说完下了逐客令。
顾听雪傍晚出发时竟无一人阻拦,想是风无迹做了安排。在门外拦了一辆马车,达到大慈寺后山时,已经万家灯火通明,而寺院已然熄灭了灯火。顾听雪看着山下这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不可控制的想起当日那场大火。身体不由的抽搐起来,泪泗横流。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在这儿等风无迹,也不是真心要和他重头来过。所以并没有在后山多做停留,而是直接上了空明山,她要去的是凌虚峡的望月台。站在望月台的时候,天上星辰已经布满了,明日该是个好天气,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就连风无迹的最后一面,她也不相见。只在石阶上留下一双大红色绣花鞋,便赤足跳下万丈深崖。
此去不诉别意,冷月映照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