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观盛世八十年秋,连年旱灾,农田欠收,灾民奔走流离,偶有动荡。
皇帝齐栾大怒,着太子齐桓亲手督办赈灾事宜。
风府坐落于郴州西北方向,与东南方向的顾府隔着整个郴州中心,两家要通往的话必要绕过大半个郴州城。早在三个月前,风府就派人修建了一条直通顾府的栈道,名为流云栈,以便顾小姐嫁过来之后思家之时便可有专道可回娘家。茶肆里传闻这是风家大少爷风无痕的主意,一时在坊间传开,惹得无数少女心生羡慕。
春秋一色遍赏岁月无痕
南北两地同守天涯无迹
风府门口的长联诉尽柔情,相传此联也有一段风韵往事。风家家主风远槐便是太上皇赐封的“齐远侯”,年轻时曾游历江湖,见过万里河山之壮阔,赏过春花秋月之绮丽,却唯独在轻烟笼月的江南失了魂去。断桥湖畔,红灯画舫上,八月十五月圆中秋日,月照楼当家白尹月对月而舞,一支《月影婆娑》艳惊众人,就连风远槐也为之倾倒,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谁知白尹月虽身在烟花之地,却是金钱如粪土,能让她另眼相看的人必得是英雄将郎。为此,风远槐回到郴州主动请缨远征塞北,大获全胜,被封为齐远侯,从此一战成名。谁知当他一身戎装,千里迢迢回到江南,准备把白尹月明娶回家时,白尹月却并不愿意跟他走。风远槐苦等三年后,最终带着他和白尹月的儿子风无迹回到郴州。
当时风远槐与妻子叶雨馨的儿子风无痕也已经三年岁半了,出生之后便没有见过的父亲终于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他未曾谋面的弟弟风无迹。兄弟二人一同长大,情义甚笃。叶雨馨也为人温厚,待风无迹如同己出,甚至比风无痕还要溺爱些。兄弟二人性格却大为不同。风无痕随其母亲叶雨馨,性格温厚善良,颇有担当。而风无迹随其父亲风远槐,潇洒风流,浪漫不羁。
此时,兄弟二人正在院内亭中对弈。除了落子声响,两人的话语也未停歇过。只听风无迹调笑着说道:“还有不到七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到时候把流云栈上都挂上红灯笼,那一定是极盛之景了”风无痕笑着落下一子“还是无迹心思巧妙。”
此亭设于院内的莲池中央,正值晚莲盛放时节,院内都是淡雅的荷香。此莲池名为“映月池”,相传是风远槐为了白尹月特地改建的。映月池占了偌大的风府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已成为郴州四大盛景之一。
二人虽然都是棋中高手,但风无迹明显更胜一筹。风无痕节节败退,不得不叹息着放下手中棋子,摇头道:“看来为兄到底还是敌不过无迹啊,这棋场上为兄甘拜下风,不如我们比划比划,手底下见真章如何?”遂起身抽出身上佩剑。
风无迹闻言一惊,“大不了我再让你几个子,兄长好好的为何又要舞刀动枪的……”连忙展开折扇抵挡,同时起身退出亭外。“哈哈哈你明知我下不过你,让为兄来试试你最近可有长进!”风无痕笑着追过来,两人足下轻点,在莲叶上翻飞追逐,一会儿又跃上亭盖,堪堪过了一百五十招,风无迹终于抵挡不过,摘下池中最美的一朵莲花,转身飞越而去。留下几句“听闻顾小姐在城外施粥,我替你看看她去,你这个未来新郎官就在‘闺房’好好等着吧,哈哈哈”风无痕收起剑,微笑着摇了摇头。
本来稀疏的城门外,今日突然热闹起来。城门守卫也没有为难那些流浪的难民,允许他们排成长队,接受顾家的施舍。顾家是郴州第一首富,也经常做这些慈善的事,可是这一次有顾听雪亲自出面,围观的人也多了不少,还有不少人假扮难民只为一见郴州第一美人。又因着顾听雪婚期将近,此事一时在郴州传遍大街小巷。。
风无迹也作势排起了队,前面的难民在接受施舍后感激的无以言表,直要跪下一谢,被顾听雪赶紧扶了起来。这位老人看起来身形伛偻,面黄肌瘦,想是多日未曾饱腹,顾听雪见此不忍,便多给了他一些银两。老人无以为报,硬是塞给顾听雪一块石头,说是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不能白拿顾听雪的钱。石头黝黑,表面磨得光亮,看不出材质。顾听雪闻言不得不收下。
风无迹合扇轻拍:“顾小姐果然是菩萨心肠啊,这般亲力亲为。”
顾听雪一惊,没想到风无迹会来这里。她放下汤匙,把施粥的工作交给丫鬟云朝,与风无迹借一步说话。
“不知风公子所来可有何事?”顾听雪伸手捋捋头发,不敢与他直接对视。
“还有几日就是大婚了,怎么顾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呢?”风无迹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轻轻摇着折扇,“这莲花赠与你,希望你能一展笑颜。”说着把藏在身后的红莲拿出,弯腰递给顾听雪。
顾听雪紧紧抓着衣袖,她想,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知风公子对听雪可有意?”
风无迹一愣,停止了摇扇的手,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顾小姐这是何意?”
“听雪心悦公子。今晚子时,我在大慈寺后山等你。你若有意,便与我一同浪迹天涯吧。”她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夺过风无迹手里的莲花转身离去。留下一旁眉头紧锁的风无迹。
顾听雪回家之后,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颓唐了这几日突然有了精神。云朝不解,还当小姐已经郁结尽散,安心备嫁了。晚饭后,顾听雪陪二老聊了许久,怕是这一去真要难以相见了,不经又垂泪伤怀。二老又是一番宽慰,连晴芳心中又有些许担忧未曾言说。
入夜,摒弃左右后,顾听雪把写好的信放在妆奁上用金簪压住。换了一身黑色衣裙,青丝以素带挽起来,又随身带了些银两穿过夜色浸染的长廊,从后门轻轻出了门。一路行人极少,顾听雪脚步轻快。此时她全然没有了悲伤的心情,有点做贼心虚的忐忑,有打开心结的畅快,更多的是想要见到心上人的急切。
不多时便来到了大慈寺,在后山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一会想着等风无迹过来自己要跟他说什么,现在才想起害羞了,这不就是私奔吗,一会想着他们会一起去哪里。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风无迹会不会不来,万一他不来怎么办。不是她自信,而是她从小到大都未曾被拒绝过。一直以来都被父母当作宝贝一样养大,家里就这一个孩子,何况长得这么美,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受一点欺负。这样等了许久,夜风寒凉,冻得她瑟缩成一团,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慈寺前门,一队人马悄然躲进了阴影处。风无迹刚刚踏上这条路,便觉得有些异样,等他正准备去往后山的小路时,身后突然围了一群人,红灯笼一掌起来,把他暴露在夜色中。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转头却看见了顾氏夫妇。
“不知风贤侄半夜来此处意欲何为啊”顾文亭的声音传过来,光照之下脸色显得颇为凌厉。
风无迹眼看事情败露,本想托词说是去望月台看月亮,转眼一看今夜夜重无月,只得泄气道“你们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哼!你回去吧,让听雪就此死心了,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顾文亭一甩袖,转身离去。
风无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扣进了肉里。他紧抿着唇,多说一句都是错,只好无声的离开了。
直到凌晨,连晴芳才带着人去后山把顾听雪接走。当时顾听雪已经感染风寒,额头滚烫,意识都已混沌,仍是双目圆睁,就怕错过什么。
连晴芳抱着她泪流满面,心疼的不能自已。她不得不这么做,没有任何办法。昨天下午看到听雪一脸诀别之意,她就隐隐担忧,与顾文亭一说到是把他急坏了。晚上故意放松了戒备,果然见到听雪一个人出了门,便带人暗中跟随。
顾听雪回家后昏迷了三天三夜,眼角不时流着泪。云朝在一旁也是伤心的肝肠寸断,埋怨自己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都不知道。而且老爷夫人对她也没有半点怨怼,说是小姐自己的命。
三日之后顾听雪醒过来,已是要准备明日的大婚。自从苏醒后,顾听雪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半个字也无。整个人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下人给她焚香沐浴,更饰新衣。好像一觉醒来,顾府就变了一个模样,到处都是红色,廊下一排排红色的灯笼,窗上精剪的大红喜字,绣着鸳鸯的大红床褥,红色的紗幔隐隐错错,成对的红色喜烛闪着如豆的光华,一切美的好不真实。顾听雪看着却只是觉得刺眼,一闭上就有眼泪夺眶而出。
连晴芳在一旁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由得走过去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雪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哭出来就好了,跟娘说说话,别闷在心里。”
顾听雪缓缓的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娘,他当真对我无情。”
连晴芳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她柔弱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