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辉姓李,他老婆叫杨静,今年39岁。他俩有一个12岁的儿子,因为杨静近些年身体不好,所以孩子寄养在奶奶家。
杨静生前在药厂工作,是个普通的业务员。李华辉做点小本买卖,两口子勉强糊口。邻居虽然不喜欢李华辉,但是对杨静还是很和气的,大家都说,那女人长得娇弱点,其实心地还不差,遇到谁家有事都肯伸手帮忙。
有的时候,胡小夏宁肯杨静是个恶女人。杨静怎么可能温柔呢,她应该是粗声大气的,时不时要和邻居打架斗嘴;她应该是蛮不讲理的,除了爱传闲话,还自私自利。可惜这都只是胡小夏希望的,她以为这样她就不会时时有负罪感。虽然杨静的死跟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如果她没有怂恿三舅和李华辉打架,是不是杨静就不会失足掉下楼?
胡小夏在还没有入狱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受着梦魇的侵蚀。虽然白帆就睡在她旁边,她仍然每天半夜大汗淋漓地惊醒,然后就长时间处于失眠的状态,直到天亮才敢小睡一会儿。
其实白帆何尝不遭受着这样的惊吓!他们在出租房里磨了几日,实在住不下去了,就搬到一个小旅馆去住了几天。
后来,李华辉和他家人不依不饶,坚决要控告胡小夏他们三人间接伤害致人死亡。
公安系统介入调查,最后定案说杨静因看到丈夫受人伤害,意外坠楼身亡。
胡小夏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她不能让三舅因为她判刑。对于白帆,胡小夏也心存愧疚,平时闹事的是自己,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最终,胡小夏因意外伤害致人死亡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6万元。胡小夏本想保护的三舅,终因和她同罪的从罪论,加上伤害罪,被判了两年。好在白帆没事。
胡小夏的母亲哭的肝肠寸断,直替女儿喊冤,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杨静人已经死了。似乎活着的人就该庆幸,也应该毫无怨言。至少胡小夏是没什么怨言的,入狱的那天,她突然觉得解脱了。
白帆因为胡小夏的入狱而十分愧疚,他从父母那里要了6万元钱,替胡小夏缴清了罚金。他自己存下的积蓄,都用来给胡小夏打理了。
胡小夏刚进监狱的那一个月里,白帆去看过她好几回。他们努力不去谈令人不快的事,就像一对在外面正常不过的情侣一样聊天。只不过一个月后,胡小夏发现了端倪,便追着问白帆,白帆终于承认,家人逼着他和胡小夏分手。
胡小夏听了以后低着头迟迟不肯说话,既不敢拒绝,又舍不得同意。
白帆说:“我当时朝父母要6万,他们不肯给我。我跪着求他们,他们就以给我钱为理由,让我离开你。”
胡小夏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么说,是这6万块钱背叛了我?”
白帆不再说话了。短暂的沉默过后,胡小夏说:“你父母没有错,我如今是个犯人,以后出来也就完了。你不同。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你该珍惜生活,而不是等我。咱们就分手吧。从今后你就别来看我了。既然分手也就不再是朋友,我也不想再见你。”
白帆默默流了眼泪,胡小夏强忍着哭,站起来就要回号里去。这时白帆小声说:“你保重。”
转过身的胡小夏泪水就决了堤,那感觉真难受。分手不是因为没感情,而是被现实打倒。这就是意想不到的现实!
夜晚,胡小夏睡不着的时候,就想起这光怪陆离的事。她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就好像一场梦,还没分青红皂白,自己就锒铛入狱。真希望一切只是幻觉,可是再怎么睡再怎么醒,现实就是你摆脱不了的尴尬。
胡小夏开始流眼泪,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懦弱,可是她能做到对现实的痛诉就是流眼泪,所以她不想强忍着。
胡小夏哭过几次后,睡在她上铺的小红在吃早饭的时候会小声问她:“昨晚又哭了?”胡小夏用沉默表示了不否定。
小红过后就找机会劝她:“哭的什么?不值得!为了男人?更不值得?你像我,吃过了男人的亏,这辈子也就够了。哭哭闹闹是逢场作戏,再不会为他们多掉一滴眼泪。”
小红这话说的颇风尘,胡小夏这样的女孩子虽然接受不了,时间长也就习惯了。后来胡小夏听说,小红是因为诈骗进来的,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色情交易。
其实胡小夏的狱友大致分为几派,风尘派的,如小红;暴力派的;倒霉派的。胡小夏主动把自己归结到了最后一派。
母亲时常会来看她,给她存钱不曾间断。虽然在外面的时候胡小夏很讨厌母亲,但落难进来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情。
母亲说话不好听,每次来看她都不哭,却想教育她今后向善。这要是换了以往,胡小夏指定又炸了庙儿。可是胡小夏现在这副德行,她自己也觉得没资格和母亲争辩,错了就是错了。
就这样,胡小夏浑浑噩噩、迷迷茫茫地在监狱里度过了2年的时光。2年后,胡小夏因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
2年说长不长,可是在监狱里的2年就显得尤为漫长。
出狱以后的胡小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母亲教导她不许跟任何狱友来往,她只是淡淡地说:“是啊,我还有什么朋友!我本来就没有朋友。”这两句话是对现实的控诉,也是对自己生活状态的无奈。
出狱的胡小夏还是感觉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是母亲老了,变得更脆弱,更没有主见。二是三舅有些更加无赖,她入狱期间三舅妈没少找妈妈的麻烦,要她们家负责;后来三舅出狱,抱怨自己丢了饭碗。虽然那临时的工作不是金饭碗,顶多算个铁盆,可是母亲良心过意不去,费了好大力气帮三舅重新找了工作。另外这2年来,母亲的体己也没少搭给三舅。胡小夏清楚,母亲的概念里没那么认姐弟亲情,母亲只是在给胡小夏还账,怕她出狱以后会麻烦。
再有,胡小夏这次出来难免涉及跟以前的工作交接,这样她又不可避免回到原来的单位。同事们对她嘘寒问暖,关系似乎没有变,可是那明显的疏离胡小夏还是知道的,她本不奢望别人雪中送炭,所以也没觉得寒心。
只是白帆调到了别的单位,胡小夏没看到他,心里十分惦记他过得好与不好。后来她想明白了,世界除了她哪还有人过得不好,所以就心安理得了。
出狱后的胡小夏丢了工作,整天无所事事,只是窝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过寄生虫的生活。继父和母亲做饭她就吃,不做她就不吃,一天天潦草度日。其实她在内心里一直盘算一些事,就是她在监狱里也盘算的事,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可是继父和母亲不理解,后来母亲间接找她谈了。以母亲直言不讳的性子,还是把话说得很委婉。说来说去,胡小夏明白了,继父也看不惯她这副样子,说要帮她再找个工作。
胡小夏冷笑一声,心里想:不就是不想看见我吗!这有什么!再找个工作?说得好听,我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我还能做什么!
可是胡小夏没有争辩,她懒得去解释。她对母亲说:“我会去找个工作,然后找房子搬出去,在你们身边生活我也不自在。”母亲低头不肯说话。
晚上回房睡觉时,胡小夏流了眼泪。想起2年以前,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漂亮能干,有帅气的男朋友,不知道多让人艳羡。一场莫名其妙的坠楼案,让她失去了所有,亲情、爱情、友情、事业,这样一说,她几乎一无所有了。难怪母亲一直替她觉得窝囊。
她真正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得失。她失去了一切,却用另一种观念看清了这个世界,无疑不是一种收获。可是杨静的无辜逝去,成为了她2年来一直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照理来说,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因为丈夫挨揍而失控跳楼?这理由说不通。就是胡小夏自己,她那么爱白帆,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跳楼自杀。说是一时情绪失控?如果杨静没有精神问题,她又怎么会失控?这种种勾起了胡小夏内心里的潜意识,她决心要弄明白真相,还自己这2年所受的委屈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