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姜子牙缓缓地道:“三毒大法,嘿嘿嘿。”干笑了三声,续道:“还是叫邪法吧。顾名思义,运用这种邪法需要齐集贪、嗔、痴三味天下最可怕的毒。我在昆仑修行时曾听掌教师尊说过,当年涿鹿之战,蚩尤曾以此邪法令炎黄二帝吃了不少苦头。如你们所见,袁洪的那支近卫队,还有他从山下搜罗的那些青年,全是三毒邪法的牺牲品。幸好袁洪只是刚刚修炼此法,尚未将三毒的可怕之处发挥到极致。”
李靖道:“既然发现得早,务必尽快破了这邪法!”
姜子牙点头道:“正是。上回交战,你们面对的只是一群蛮力惊人的敌军,如今又隔了数日,袁洪的三毒邪法想必又有精进,正面交锋,我们恐怕会吃亏。”
李靖道:“袁洪的邪法有了精进,何以见得?”
姜子牙还未回答,金吒插嘴道:“师叔今日给王小铁解除这万恶的三毒邪法时说了句‘尸毒已清’,那是什么意思?”
姜子牙微微一笑,暗赞他心思细密,道:“我低估了袁洪。他所炼制的符水,除了贪、嗔、痴三毒,还另加了一味剧毒。”
金吒道:“还有第四种毒?”
姜子牙沉吟片刻,道:“梅山是妖魔和鬼魂的聚集之地,我想袁洪应该是用死人的骸骨、妖魔的邪气,以及鬼魂的怨气提炼出了千年尸毒。”
金吒道:“那么王小铁发狂便是中了尸毒之故?”
姜子牙道:“不错。幸好他只喝了三碗符水,才没有完全尸化。但袁洪提炼的千年尸毒非同小可,只要染上了,天长日久,总会有失控的一日。”
帐内余人无不骇然。
姜子牙续道:“中了三毒邪法的人,心智迷失,完全受施法之人支配,同时自身的力量、速度、耐力,还有抗击打的能力均可陡增十倍以上,原本是神奇无比。只是这邪法极其损耗真元,以袁洪的修为,控制五六百个人不是难事,但他如今少说用邪法掌控了三千人,表面上他手中有了一支令我们头痛的劲旅,其实他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进犯。”
金吒道:“那么袁洪是想一边和我们打消耗战,一边等纣王发救兵了。”其实此时朝歌已无多少兵马,他并不知情。
金吒又道:“小侄平日主张慎重行事,不过这回倒觉得我们应当果敢一回,一举歼灭袁洪残部。”
姜子牙摇头道:“袁洪岂是省油的灯?他近日又想出了新的邪法,就是在蕴含贪、嗔、痴三毒的符水中加入千年尸毒,锻造腐尸大军。那些活死人就是腐尸,王小铁如果没有逃下山,迟早免不了一劫。”
众弟子听到“腐尸大军”四字,心头都是一凉。
姜子牙续道:“袁洪造出的这批腐尸有多厉害,你们方才也听王小铁说了。况且常人只要被腐尸或是身染尸毒的人咬上一口或是抓伤见血,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变成它们的同党。另外腐尸以人的血肉为食,被它们吃掉的活人、尸体,只要心脏和首级还在,也能死而复生,变为行尸走肉的活死人。”微微摇头,叹道:“可谓流毒无穷啊!”
李靖道:“我们可以用火攻,消灭那群活死人!”
金吒眼睛一亮,心想:“不错,火攻!”
木吒叫道:“是呀,把它们烧得只剩下骨灰!”
但凡有些根底的阐教门人,都练成了三昧真火,何况西周营中哪吒有九龙神火罩,杨任有五火神焰扇,都是厉害至极的法宝。
姜子牙捋须道:“火攻这个法子倒是行得。只是我还未洞彻袁洪的这套邪法,比如他的三毒是怎么来的。总之我们所了解的还不充分,也许将来还会有变数。”
李靖是武将出身,对姜子牙这般瞻前顾后的作风甚是不满,思忖片刻,向他进献一策。即大军兵分二路,姜子牙率主要兵力直接攻打朝歌,朱雀、玄武、青龙三个营和五万后备人马原地留守,由李靖指挥作战,伺机消灭袁洪残部。
金吒等人都是大感满意,均觉这样大大节省了攻下朝歌的时间。
姜子牙沉吟良久,终于答应了,道:“你们谁愿意随我去朝歌?”
韦护和杨戬同时应道:“我。”
李靖既然留下,他的三个儿子也必留下。金吒不去朝歌,郑瑛淇当然也不会离开。
姜子牙道:“好,明日拔营启程。”转向李靖,微笑道:“我等在朝歌静候李将军凯旋的佳音。”
李靖深深一揖,道:“谢丞相吉言。”
次日一早,姜子牙与姬发率领大军往朝歌进发。在东方一轮初升红日的映照下,只见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一百四十万雄师排成二十个纵队前进,骑兵在前,步兵殿后,队列绵延数十里。即便是殷商王朝的全盛时期,也未有过如此庞大的军队,历时多年的伐纣之战终于到了尾声。
对夏玉儿而言,今夜注定是寂寞的。
晚膳后李靖把三个儿子和郑瑛淇都叫到自己帐中,商讨如何对付袁洪。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夏玉儿独自在帐中,用尽了一切自娱自乐的法子。
弹琴,弹到手指发麻,弹遍生平所知的曲目。
下棋,自己和自己下棋,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下到后来都不知该如何落子了。
偶然看见角落的捕兽夹子和弓箭,狩猎时那种熟悉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约莫一盏茶时分后,军营里少了两个人,那两人此刻在天上飞。
陈飞望着身畔浮动的流云,又是惊奇,又是钦佩。
夏玉儿得意洋洋,道:“怎么样?”
陈飞惊叹不已:“我们此刻在天上?”
夏玉儿道:“不然是在地上?”
陈飞瞠目结舌,半响才道:“感觉像是做了神仙。”
夏玉儿笑道:“会飞不过是雕虫小技,我还有很多好玩的法术呢!”
陈飞睁大了眼睛,问:“真的假的?郡主是和谁学来的这一身好本事?”
夏玉儿撒谎道:“当然是我大哥了。”她总不能跟他坦白自己是妖精,会驾妖风,便谎称是金吒所授。
陈飞丝毫没有怀疑,对金吒崇敬之意更增:“驸马爷确实了得。”想到“驸马”二字,暗骂自己该死:“我真是个糊涂虫!”
夏玉儿见他陡然满脸通红,神情怪异,奇道:“你怎么了?”
陈飞嗫嚅道:“郡主……”他心里觉得不妥,因为夏玉儿已是金吒的未婚妻子,孤男寡女深夜外出,若是让人知悉了未免有瓜李之嫌,自忖夏玉儿少女心理,未必懂得这些忌讳,遂道:“郡主,咱们过半个时辰就回去行不?我可要对你的安危负责啊。”
夏玉儿听他说得诚恳,只得道:“好吧,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小嘴一撅,心想:“半个时辰有什么好玩的啦。”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夏玉儿望着陈飞手里一只瘦骨嶙峋的野山羊,这就是他们半个时辰来的猎物,失望地跺了跺脚:“今儿运气真背!”
陈飞提醒道:“郡主,说好了半个时辰的。回去迟了驸马爷会担心的,小人也免不了责罚。”
夏玉儿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回去!”气鼓鼓地拉住陈飞,扶摇直上。
飞上半空片刻,夏玉儿渐感不对劲,滞空凝神,察觉东南方有两股冲天的妖气,让她惊讶的是,其中有一股好生熟悉,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的妖气。
陈飞小声道:“郡主?”夏玉儿没听见,又连叫了两声,她方始回过神。
夏玉儿道:“陈飞,情况有变,我马上要去办一件要事,你不懂法术,自己回营吧。”
陈飞一见她的神情,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多半还会有危险,当即道:“不行!我调到馨庆宫的第一天起,就发誓要用生命保护郡主……”
夏玉儿打断他:“我的命令你不听是不是?”
陈飞为难了,支吾道:“这……”
夏玉儿翻转右手,掌心现出一朵洁白的莲花来,那是去三仙岛之前女娲赐给她的护身宝莲。
她道:“快砍我一刀。”
陈飞吃了一惊。
夏玉儿道:“你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吗?这朵莲花有至高无上的法术,只要莲花不谢,我就是不死之身。”
陈飞哪里相信?就算相信,他也没胆子砍夏玉儿。
夏玉儿见他畏首畏尾,一把夺过他手中单刀,猛地朝自己左肩砍了下去。
陈飞惊叫道:“郡主!”连忙伸手夺刀。
刀锋离夏玉儿的衣衫约两寸时,夏玉儿浑身闪耀着白色光芒,一柄刀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夏玉儿道:“你还不信?”
陈飞亲眼目睹了这神乎其技的法术,顿时又惊又喜。
夏玉儿心想:“这下你放心了吧。”带着陈飞缓缓降落到平地,问:“回去的路认得吗?”
陈飞点点头。
夏玉儿道:“快回去吧。”
陈飞只看见青衫闪动,夏玉儿的身影已在夜空中。
夏玉儿追着妖气往东南飞,妖气的源头越来越近,那两个妖精敌友不明,她便默念隐身咒隐去身形。
不知何时,她已置身在一座僻静的小山谷之中。月光照得山谷内亮堂堂的,在西首一片茂盛的白桦林中,依稀有两个人影。从身材和服饰上看,是一男一女。
夏玉儿悄悄走近,她可以肯定,妖气是那两个人身上发出的。
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我的元神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一阵女子的娇笑。
那男子怒道:“笑什么?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那女子道:“我能怎么想?当然是希望你快些丧尽元神,或是被姜子牙杀了,我也好脱离苦海啊。”她似乎和那男子有着非同一般的仇怨,是以语气尖酸刻薄到了极致。
夏玉儿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寻思:“难道是她?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那男子干笑了几声,道:“忘了告诉娘娘,今晨姜子牙率主力部队攻打朝歌去了。”
那女子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夏玉儿见到那女子的脸,差点叫出来。
那女子雪白的杏仁脸蛋上长了个挺拔的小鼻子,透着股自信和强势。两条月牙般弯弯的眉毛,上下两片薄嫩的朱唇如雨后海棠般妖娆,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带着三分娇媚,右边眼角生着一粒醒目的泪痣。若说夏玉儿之清秀举世无双,那么妲己的艳丽则是首屈一指。
夏玉儿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不去和妲己相认。
只听那男子道:“奇怪,你害怕什么?朝歌被周兵攻下来,你不应该高兴吗?”
妲己道:“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
那男子道:“朝歌沦陷,以纣王的性格,决不会投降叛军,忍辱偷生。照我看,他只会选择两条路,要么战死,要么自尽!”
妲己哼了一声,道:“我与他多年夫妻,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哟,多年夫妻,说得还真煞有介事。你这女子一肚坏水,不过是把纣王当作成仙的垫脚石,以为我不知道?”
妲己不耐烦了,怒道:“袁洪!你到底有完没完?本宫连夜从朝歌赶来,不是让你消遣的!”
夏玉儿一惊,心想:“原来这个男的就是袁洪,可是妲己姐姐怎么和他在一块?而且好像老早就认识。”
她虽与妲己是表亲,但妲己在轩辕坟成精,她在噬魂山修炼,她修出人形时袁洪已在梅山扎根,是以并不知道袁洪对妲己还有一段微妙的感情。
袁洪嘿嘿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自称‘本宫’啊?”说完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妲己“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五脏六腑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仿佛有人用刀子戳了进去,又不停地搅动。
袁洪嘴唇动得越来越快,妲己痛得在地上打滚,凄厉的惨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令人寒毛直竖。
夏玉儿见妲己痛苦万分,心中焦急,悄悄从地上拿起一块圆石,准备对准袁洪后脑就是一下子。
就在这时,袁洪的嘴唇忽然不动了。妲己陡觉体内的痛楚烟消云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刚刚完成分娩的产妇一般,无力地瘫倒在草地上。
夏玉儿见状,轻轻放下圆石。
妲己喘了好半天粗气,才缓缓坐起身,冷冷地看了袁洪一眼,道:“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利用我?“
袁洪淡淡地道:“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在我面前摆王后娘娘的架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妲己伸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腮帮子鼓鼓的,无奈被袁洪抓住了把柄,敢怒却不敢言。
袁洪道:“三日后,同样的时辰,还在这里会合。你如果想逃,会尝到比刚才厉害百倍的痛楚。”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几乎一字一句地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妲己浑身颤抖。
袁洪哈哈一笑,化为白虹离去。
妲己在草地上歇了半响,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掸去衣衫上的尘土。她适才被袁洪折磨一番,心力交瘁,只想快些回寝宫静养,正要离去,忽听背后隐隐传来呼吸之声,登时吃了一惊,向前一跃,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答道:“是我。”
妲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愈发惊恐,道:“阁下不妨现身相见,何必偷偷摸摸的?”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妲己愕然,道:“你?”
眼前出现了一个青衣少女,秀丽的脸庞绽放着花朵一般绚烂的微笑,明明在笑,可眼中却有泪水。
妲己怀疑自己在做梦,可咬了一下嘴唇,轻微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夏玉儿柔声道:“不用怀疑了,是我,玉儿。”
妲己眼睛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