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奇道:“邪术?你怎么知道是袁洪干的?”
老猎户道:“前几日,百多个成汤士兵闯到我们哥几个家中,见着年轻男子就抓,说是天子新招的元帅袁洪要见他们。三日前,我儿子逃了出来,一条命虽然保住了,却成了这个怪模样。他昏迷之前告诉我,袁洪将抓来的年轻男子囚禁起来,逼他们喝稀奇古怪的符水,不肯喝就用酷刑逼他们。”
金吒微微一惊,自忖此事必须禀报姜子牙,对那老猎户道:“我也略明医理,就由我先来瞧瞧令公子。”过去俯下身正欲给那青年号脉,却发现他的手脚都被绳索缚着。
老猎户叫道:“绳索解不得!”
金吒扭头问:“为何?”
老猎户道:“只怕他一旦脱困,就会发狂,到时候想制住他就难了。”
金吒微微一笑,道:“不碍事。”把那男子手足上的绳索都解开了,左手按在他脉门,不由得一奇。
夏玉儿见他神情有异,问:“怎么样?”
金吒道:“脉象好生古怪,我看不出什么来,你来瞧瞧。”
换夏玉儿号脉,半响,她缓缓站起来,道:“他脉搏时快时慢,必是中了一种奇毒,只不过……”
话没说完,郑瑛淇霍地高叫:“玉儿快闪开!”
夏玉儿耳中听见“呜嗷”的一声嘶哑的叫声,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吓得花容失色。
“嘭”的一声,她左肩中了一拳,痛入骨髓,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数步。
那老猎户惊道:“他又发作了,快制住他!快!别伤他性命!”
正如老猎户所说,他儿子此刻狂性大发,完全失去了理智,宛若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拼命地攻击夏玉儿。夏玉儿毕竟武功底子好,灵活地躲开了他疯狂的攻势,只是一见到他那副恐怖的嘴脸,心中立即产生怯意,而临阵畏敌恰是格斗的大忌,身法立显呆滞。
金吒见夏玉儿险象环生,也不管自己是救人还是杀人了,飞起一腿踢在那青年胸口。岂料他只是后退一步便又扑了过去,猛地一拳朝金吒脸上击去。金吒急忙矮身避过,同时抓住那青年左胳膊,右肩顶住他胸,用摔跤手法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五六个猎户过去想拉住那青年,被他一拳一个打翻在地,其中有一个更是被打得肋骨断裂,口吐鲜血。
郑瑛淇叫道:“你封章门,我封中府。”
金吒会意,师姐弟双双飞身过去,以快捷无伦的手法点中了那青年的“章门穴”和“中府穴”。他们见那青年凶悍,是以点穴时指上的力道用了十成。
那青年中了两指,身体渐渐软倒。猎户们取了绳索要将他绑起来,金吒摆手说不必了。
郑瑛淇揽住惊魂未定的夏玉儿,吩咐亲兵:“快去请丞相来!”
几名亲兵应了,飞快地朝丞相大帐奔去。
郑瑛淇缓缓解开夏玉儿肩头的衣服,只见雪白的肌肤上露出一个乌黑的拳印,便是解衣这轻微的动作,也让她疼得直咬牙,心中暗生怜惜:“可怜的玉儿,肩骨怕是断了。”
金吒对那老猎户道:“过一会姜丞相就来了,必有救治令郎之策。”
老猎户叹道:“若真能治好小儿,我死也瞑目了。”
片刻工夫,姜子牙来了,他穿着水合道服,手握杏黄旗,朗声问:“发生何事?”
金吒和郑瑛淇上前禀明事情的始末,姜子牙听了,眉头微皱,道:“我知道了。淇儿,你先带夏姑娘回帐治伤。大家让一让,我先救这位小兄弟。”
众人四散开来。姜子牙从袖口取了张符纸,贴在那青年的泥丸宫,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符纸竟自燃起来,须臾化为丝丝青烟。
金吒吃了一惊,心想:“不知袁洪用了什么邪术,竟然这么厉害。”
姜子牙起身,面露忧色,众人不敢打扰他。
片刻,他吩咐亲兵准备一只公鸡、一坛酒、一柄小刀和一只海碗来。东西准备好了,他倒了一碗酒,重新取了张符纸,浸泡在酒中,在公鸡腿上割了一刀,将鸡血滴入酒水,倒握杏黄旗,挑起带血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金吒知道那是玉虚宫传下的伏魔咒。姜子牙念完咒文,将青年胸前衣服解开,把符纸贴了上去。符纸刚触碰到他的肌肤,就听“嗤”的一声轻响,冒出一团火焰来,那火焰诡异无比,是绿色的而非金黄。
这时,那青年的身子动了一下。
姜子牙叫道:“金吒,快吐三昧真火!”
金吒默运元神,嘴一张,三昧真火冒了出来。姜子牙杏黄旗一展,神奇般地引导着三昧真火,在青年周身划了个火圈,将他围在圈中。
三昧真火是仙家圣火,其热远胜凡间火焰,那青年耐受不住高温,开始痛苦地呻吟。
老猎户心惊不已,跪下拉住姜子牙的衣袖,道:“姜丞相,小儿只怕抵受不住,求您灭了神火吧。”
姜子牙扶起他,道:“别慌,你看。”
那青年胸口的绿火渐渐旺盛,周围的三昧真火反倒渐有熄灭之势。过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姜子牙走过去,将杏黄旗一挥,三昧真火立时散尽。那青年胸口的绿火原本只有手掌般大小,现在却变得有灯笼那么大了。
金吒忽然“咦”的一声,对那老猎户道:“快看令公子的脸。”
那青年脸上残缺的地方已经长出新的皮肉来,透着微微的红光。那老猎户大喜,顿时对姜子牙信心倍增。
又过一盏茶工夫,绿火不再增大,姜子牙道:“大家退后十步。”
众人依言退下,心中默默从一数到十。
只见姜子牙将那碗混了鸡血的酒灌入那青年嘴里,须臾绿火熄灭。姜子牙起身,将杏黄旗对着阳光,只见那青年额头现出一个金色的八卦印记来。片刻,八卦印记消失,那青年睁开眼,自己站了起来,不解地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姜子牙道:“尸毒已清,你安全了。”
老猎户喜极而泣,道:“小铁,是姜丞相救了你,还不叩谢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小铁看见了父亲,登时大喜,冲过去和他抱在一起。
姜子牙对金吒道:“师侄,你去看看夏姑娘,一个时辰后你和淇儿去我帐中。”
金吒应道:“是。”
到了夏玉儿帐中,见她躺在厚厚的褥子上,肩头裹了层纱布。郑瑛淇在一旁给她拭汗、喂水,照顾得甚是周到。
郑瑛淇看见他来了,道:“涂了本门的续骨膏,过三四个时辰就能恢复如初。”
金吒心一宽,道:“谢谢你,师姐。”
郑瑛淇轻笑道:“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客套了。”又道:“怎么样,人得救了吗?”
金吒道:“师叔解了袁洪下的咒,没少费工夫。”
郑瑛淇道:“是吗?看来是我们低估了袁洪,他的把戏还真不少。”
金吒道:“一个时辰后到师叔帐中,我们可能又有事情要做了。”看了夏玉儿一眼,又看看郑瑛淇,嘴唇微微蠕动。
郑瑛淇会意,笑着出去了,让他们二人好好地聊。
一个时辰后,三山五岳门人齐聚丞相大帐。
姜子牙神情严肃,道:“袁洪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若不快刀斩乱麻,恐怕要被他扭转败局。”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不出袁洪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金吒心想:“先前水陆夹攻敌军,明明奇袭成功,可惜被袁洪半路杀出来的一支近卫队打乱了阵脚,才暂时退兵,纵然如此,敌军亦受重创。结果这一退兵就没再发兵,怎么养精蓄锐多日,师叔反而把胆子养小了?”
李靖道:“丞相的意思是?”
姜子牙道:“尔等可知何为‘三毒’?”
郑瑛淇道:“贪、嗔、痴,为世间三毒。”
姜子牙道:“不错。贪、嗔、痴是天地间最为邪恶和可怕的三种力量。若我所料不错,袁洪已经开始驾驭这三毒的力量,要和我们对抗到底。”
李靖略觉不安,道:“愿闻其详。”
姜子牙拊掌三下,道:“王小兄弟,请进来说话。”
进来一个男子,正是日间被他所救的那个青年。那青年朝姜子牙一揖到底,道:“王小铁参见姜丞相。”
姜子牙道:“小兄弟,你给大家说说。”
王小铁应道:“是。”
当下讲起自己被擒入袁洪营中的始末来。某一****在山上猎得一头金钱豹,被几个成汤的士兵盯上了,士兵们笑着赞他力气大,竟能一人扛一头豹子。王小铁起先笑笑,后来见他们紧跟着他,猜到他们心怀不轨,多半是打金钱豹的主意,便把话挑明了,亮出标枪,说你们几个一齐上我也能料理了。士兵们忙说这是误会,愿出五十两黄金买他那头金钱豹,只不过另外有个条件,要他去山上的军营效力一个月,当场拿出五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来。五十两黄金换一头金钱豹,乃是一本十利的交易。王小铁虽然心动,但想到家中父亲年迈,兄长又患了风瘫,嫂子一个弱女子,侄子年幼,如果少了他这个顶梁柱,父亲一个人必然力不从心,便拒绝了。当时没什么异常,数日后他正在家中制作捕兽夹子,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成汤士兵不请自来,强行带走了他。
姜子牙道:“袁洪的部下四处掳劫本地三十岁以下的壮年男子,王兄弟只是其中之一。”
木吒问:“这是为何?”
姜子牙示意王小铁继续说下去。
当日王小铁被掳到山上的成汤军营,见到主帅袁洪亲自操练一支私人近卫队。
金吒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那些人是不是全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力气却大得出奇,不惜用生命服从主帅号令?”
王小铁道:“不错,和兄台说得一模一样。那群人不打仗的时候做打桩铸铁、砍柴伐木一类的粗活,干活可卖力了,可就是听不到他们说话,我还当他们都是哑巴呢。说到伐木,我亲眼看见那些家伙只要一个人就能将大树连根拔起,那股怪力真是匪夷所思。”
金吒道:“上哪找这么多天生神力的人来?袁洪这支近卫队的人绝对是被他施了什么法术。呸!说法术真是抬举他了。分明是邪术!妖法!”
王小铁又道:“我见袁洪营中有几个认识的老乡,一问之下,原来他们要么被骗,要么被逼上山。我们每日都要被逼喝下符水,若不照办,便不给我们食物,有时还严刑拷打。喝了符水,我们就给他们做苦工。”
李靖道:“符水?是什么样的符水?”
王小铁道:“我总共喝过三回。前两回觉得水里头有股子腥味,像是血。最后一次嘛,除了血腥味,还多了股恶臭。”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金吒问:“兄台,你喝了三次符水之后,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
王小铁道:“变化?变化大得很!经常一连几个时辰我都不知道自己干啥了。有时候力气大得很,干活的时候居然一不小心就把铁锹给拗断了。这些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也知道跟那该死的符水有关,只不过真正让我胆战心惊的事发生在后来。”
大约是四五日前,他干完一天的活之后疲惫不堪,躺在帐中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被一个老乡摇醒了,那老乡叫他和自己一同逃亡。王小铁见他神情惊恐,知道必有大事发生。二人在脸上包块布,偷偷摸摸地出了帐,欲趁夜色逃离敌营。就在逃亡的途中,王小铁看见一队士兵押着二三十个和他们一样从山下掳来的年轻人,一心想弄清楚其中的名堂,便悄悄尾随。
谁知一路跟下去十余里,他和那老乡看到了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的事情。
那些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地押至一个高台上,台上设了一座香案,案上放着二十多碗符水。台上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盘膝而坐,面目苍白,塌鼻子,小眼睛,一身的书卷气息。
金吒心想:“那人必定是袁洪了。”
袁洪问士兵这些人已喝了多少碗符水,士兵答每日一碗,全都喝了六碗,计算无误。袁洪命那些年轻人自己过来取一碗符水喝了。王小铁当时只见那二三十个年轻人胳膊一撑,捆在身上的粗索全都”噼里啪啦”地断裂开来,声势着实惊人。脱困后,他们个个顺从地过去取了碗符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全程不发一言。
王小铁说到这里,脸上阴云密布。
李靖道:“袁洪显然对他们施加了邪术,好让他们迷失本性,无条件地服从命令。”
姜子牙点头道:“那日夜袭敌军,最后关头被袁洪突然冒出来的近卫队杀了个措手不及,我当时便猜到了三分。现今我更加肯定,袁洪对这些人用的邪术正是三毒大法。”
李靖和郑瑛淇同时惊呼:“三毒大法?”
金吒等其余弟子不解,均问:“那是什么邪术?”
姜子牙道:“不忙,让王兄弟说下去。”
王小铁应道:“是。”继续诉说当日之事。
那些二三十个青年男子饮下符水之后,袁洪便起身焚香,施展起了邪术。只片刻工夫,那些饮下第七碗符水的男子便产生了异变。他们个个皮肤迅速溃烂,眼睛充血,好似腐烂多日的尸体一般,一拥而上,将押送他们的成汤士兵活活咬死,然后就吃他们的皮肉。
郑瑛淇听到这里,惊得满身都是冷汗,紧紧握住金吒的手。
王小铁道:“若非亲眼见到,怎会相信世上竟有生吞人肉,喝人血这等惨绝人寰的场面。那些成汤士兵虽然奋起反抗,但是根本就不是那群活死人的对手。”
金吒看他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插口道:“王兄,说说你是如何逃下山的吧。”
王小铁道:“我和我那老乡看到那一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可是那袁洪也真厉害,我们转身刚想跑,他就指挥那群活死人把我们包围了。原来我们躲在草丛里头偷看,他一直都知道。袁洪看见我俩,嗯了一声,叫那群活死人退下。那群活死人虽然个个凶神恶煞,对他倒是百依百顺。袁洪道:‘我本不想杀你们,可惜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这么说,我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说完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圆溜溜的珠子来。
金吒道:“这是什么?”
王小铁道:“这是我平时打鸟用的铁弹子。多亏了这玩意,我才能逃出虎口。当时我抓了一把铁弹子朝袁洪那厮掷过去,他没料到我一个乡野村夫还懂暗器,虽被他挡了一部分,脸上还是吃了几颗,顿时开了花。我跟我那老乡说了句‘快跑’,我俩发疯似的逃,那群活死人拼命在后头追,一直把我们逼到河边。我自幼练出一身好水性,可我那老乡不会水,他对我道:‘小铁,我是不成了,你若平安的话,我家父母劳你照看了。’我道:“说什么丧气话,你不会游水我帮你!”他苦笑一声,指指左胸,我这才发现他胸口插了一柄短刀,是袁洪那厮扔的。”
姜子牙见他热泪盈眶,便替他把接下来的事情说完。
王小铁的老乡在他怀中气绝,他忍痛跳入河水,那群活死人不会游水,他得以平安逃下山去,不久回到了自己家中。未免成汤士兵再度找上门来,他们次日便即居家搬迁。虽然行踪未被发现,可是王小铁自己开始出现问题,莫名其妙地烦躁,常破口大骂家人,烦躁很快又演变为发狂,要三四个人才能制住他。随着他发狂的间隔越来越短,发作时间却越长,他自己意识到这必和符水有关,便告诉了父亲,也就是那老猎户。老猎户自忖凡间的医生治不好,正好西周大军驻扎在本地,丞相姜子牙师出昆仑山,或有医治之策。
也就是近两日,王小铁再度发狂,还出现了皮肉溃烂的症状。最近数次发狂尤为厉害,迫于无奈,老猎户只得叫来帮手,将他打晕,捆住他的手脚。
姜子牙道:“王小兄弟,你先退下。”
王小铁应道:“是。”朝姜子牙一揖,转身出去。
帐内诸弟子眼望姜子牙,见他两条白眉紧锁,均感到一阵焦急。
姜子牙蹙眉半响,道:“该说说三毒大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