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越是回忆着,越是想着恢复那些失去的。我拿出口袋里的梧桐树叶,抬头对着太阳。阳光透过叶子,射进我的眼睛里。不刺眼,真的,梧桐树叶给了我保护,过滤掉伤害,到达我的,只剩下温和的光线。小贝对我恨意有加,当众的那一巴掌,小贝说,总要还回来的。豹子恶冲冲的瞪着小贝,说,你敢!小贝怒火中烧,我好歹是你前女友,跟你上过床吧,你现在这样对我说话?豹子并不搭理,小贝跑过来冲着豹子雄厚的背部不停的捶打。豹子转身怒喝,你有完没完!你说你怎么变成这鬼样,天天泼妇骂街一样!
这是发生在橙子离去后半个月的一天下午。离酒吧开门还有半小时的光景。工作人员都到了场。橙子迟迟没有消息。我、豹子、袁飞正坐在吧台喝着啤酒,商量着寻找的对策。豹子不时的将拳头捶砸在吧台面上,“******,怎么就消失了一样!”小贝当时正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唱台上擦着手里的贝司,看着围在我身边的两个男人,然后恶狠狠的对我吐出那句话,“总要让你还回来的!”豹子耳尖,回过头去。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你敢!”然后我就看到了小贝充血的眼神。
“我怎么泼妇了!”小贝说着拿出口袋里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青春的女孩,一身白色连衣裙,一头直溜溜的黑发,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你看她,泼妇吗?我在跟你之前,是泼妇吗?”
豹子喝下一口酒,喝道,“怎么?你要与我算旧账?”小贝啪一声将照片拍到豹子面前,“你不是说我泼妇吗?我给你看看,我到底是泼还是不泼!”
豹子不耐烦的将照片移开,右手不停的抓着头发,“你要泼的,****毛事!没人要你变泼!”
小贝把照片拿起,装进口袋。然后摇起了她黄色的爆炸头,“不是因为你,我能变这样?我不变这样,袁飞能看不上我吗?你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还在这里为了别的女人对我喝叱!你还有良心没有!好歹我陪你睡过觉!她呢?”小贝把手指向我,“她陪你睡过觉没有?那跟着大老板跑了的女妖精跟你睡觉没有?啊,有没有?!”
“啪!”
豹子一巴掌甩在小贝脸上,“撒泼也有个限度!”袁飞急忙上前阻挠,小贝一双染得暗红的手指甲,在空中乱舞着,舞着舞着就要来抓我的脸。袁飞低吼,“小贝,你怎么回事!”
小贝在低吼声中安分下来,看着袁飞的脸,半响,哭了起来,“你说你怎么就不喜欢我。那妖精,”小贝再次将手指向我,“那妖精跟你睡觉了吗?你也这样护她?”袁飞皱紧眉头,“你再说就过分了啊!”小贝不依不饶,“我是二手货,她也是二手货,你凭什么对我这样,对她那么护?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二手货。心瞪的一下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那桥,河水,还有血。黑暗。那月光,稻草堆,床边。十七岁那年,我失了贞操,杀了人。二手货。罪犯。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很多星星不停的往外冒着。小贝继续在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楚。背负着自卑和罪恶,我浑噩的过着这些年。死过一次,不想再死,只得浑噩的度着日子。那些经历过的,真的不想再次经历。我瘫软着双腿,倒了下去。豹子把我接住。袁飞奔过来,掐我的鼻子下方。待醒过来,已有客人陆续进场。我迷迷糊糊的对着袁飞说,我只想找到橙子,只想找到橙子。酒吧里灯光忽明忽暗,我看着舞台中央不认识的歌手。想念橙子,疯狂的想念。想起了那晚橙子摸我,我们褪去衣衫,彼此了解。又想起了那天,橙子在擦拭行李箱,突然把我按倒在床,让我摸她,让我去看她内心的脆弱和无助。
我掩面哭泣。不曾了解,真的不曾真正走入橙子内心。也许那个范老男人了解到了橙子的脆弱?橙子找到了依靠,所以离开?那这样说来,是不是不需要再去打扰橙子。我太混蛋,橙子那样的需要我去探视她的内心,而我仅仅是沉浸在失去的悲伤里,患得患失,忘了橙子,是那么的需要我。
我端起一盘子酒,往返在各个男人面前。帅哥,需要酒吗,可以解忧。酒当然需要,不过更需要的,是美女作陪啦。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帅哥,你也来一杯,可以解忧。大部分男人都是不敢当众调戏,毕竟,我有特殊保护。但今天不一样,一个穿着西装的顾客端着酒来到我面前。
“美女,贵姓?”说完,一仰头,喝下一杯酒。然后从我盘子里端起一杯,举到我面前,“酒我都包了,可肯赏脸被我包一夜?”
我夺回酒杯,“我只卖酒不卖身。”
“哟!有意思!”西装男士举起右手,打个响指,从身后走出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士,对着打响指的男人欠欠身子,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money。”
欠着身子的男人将手伸进衣服内,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递给我面前这个留着寸头,一脸傲气的男人。男人接过人民币,扔到我盘子里,“可够?”
我不屑一顾的望着眼前这个浮夸的人,将钱收进口袋,一字一句的说,“我只卖酒,不卖身。”男子被我惹怒,将手里的杯子狠狠的扔到地上。刚才掏钱的那个男人迅速逼近到我面前,恶狠狠的说,“给你脸还不要脸是吗?我们少爷能看上你就不错了,别不识抬举!”说着一只手正欲打到我脸上。被闻势赶来的豹子挡了回去。
“你他妈别多管闲事!”被挡回去的男子红了眼,冲着豹子喝道。
袁飞飞把我往后拉。
豹子笑脸相迎,对着男人口中的少爷一个劲的笑着,“抱歉,实在是对不住,黄少爷,小丫头不懂事,您别计较。”说着拿出口袋里的香烟递了过去,双手捧着打火机凑过去点燃了香烟。黄少爷这才露出了笑。
经理也赶了过来,对着男人一个劲的陪不是。瞪着我,让我赶紧退到幕后。
袁飞飞说,这是汉城黑帮的儿子,没人敢惹。说着拉我到后面屋里,经过舞台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正巧小贝也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邪意的笑容。
当时的我以为小贝看到我闹出了事,所以才露出那样胜利的笑容。而谁知,没心的人,是什么都敢做的,只要,是符合当时所想。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经理再次呵斥了我,说我只会惹事,摆着一副傲娇。这世界多姿多彩,岂是你这副傲娇就能活的?你多么清高,清高你卖什么酒啊!卖酒就得学会卖笑,你卖出一副娇气,谁买你账!要不是豹子认识一些黑道里的人,你以为就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天子啊,触怒天子,你是要被杀头的!我怕了你,要不是老大临走让我关照你,你认为我能留你?你好好看看这些姐妹!经理说着指指大厅里穿梭在各各桌子面前的女人,你看看她们多会笑!出来混,你以为简单?你还是休假去吧,工资我照发!经理说着把我推向了后门。
外面的天很黑,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从这一场危机中走出来的——应该说,我还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一场危机。只是一个有权的男人想调戏一个女人,而未得逞罢了。换个女人不就行了吗?我在电话里对着乐乐说。乐乐也不懂,说,你是得罪人了。我也不懂,我只是不愿意被调戏,就得罪人了吗?挂掉电话,我就那样沿着街道走着。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跟邻居婶婶吵架,让我去当证人,证明邻居婶婶占了我奶奶的小便宜,偷了我家的鸭蛋。我不愿意说谎。我说,奶奶,婶婶没偷鸡蛋。奶奶说,你只要说偷了就行了。我说,可是没偷啊。奶奶就把我关在了门外。夜幕降临下来,奶奶说,你只要去跟婶婶说她偷了鸭蛋,你就可以回家睡了。我看着黑色的天空,有着星星眨眼。我走到邻居婶婶门口,不敢进去。然后就那样徘徊着。到第二天,我还是去说了邻居婶婶偷了我家鸭蛋。奶奶乐开了花,邻居婶婶恶狠狠的冲着我骂,“小贱人!”后来我问阡阡,我是小贱人吗。阡阡把梧桐树叶子放到我手上,握着我的手说,当然不是。
走着走着,走上了一辆公交。半个小时后,我在逍遥谷下车。突然很想念一个月前初到汉城时经过的那个地下通道。还能记得当时有一位卖艺人,一脸络腮胡子,一身邋遢装束,背着吉他唱着《老男孩》。还给过我一杯热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