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粉丝入肚,夜幕降临。小摊小店里,更加热闹非凡。龙虾店里,挤满了人群,啤酒,烤鱼烤羊,男的赤膊着上身,女的吊带加拖鞋。高挽的丸子头,还不忘了添上几点眼影。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白色塑料袋随着微风时而飞舞在街道上,时而低伏在路牙边。串羊肉的铁签堆满了一盘又一盘。乐乐看着目光遥远而飘忽的我,问到,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我点点头,喜欢,平凡、庸俗,真实。
乐乐很开心的笑了,对嘛,以后喝咖啡加糖吗?
我收回目光,看看乐乐,捧起面前的碗,喝下最后一口粉丝汤,可以尝试吧。不过,现在我最想回酒吧。我要工作。我顿了顿,工作,存钱,我要去找到橙子。不管她是什么原因。
乐乐思索一会,“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起身,“我去收拾东西,先搬回租房。”
人的心境,总是随着环境的变化,受着影响。那些一个人的日子里,我总是任性妄为,不顾其他。是什么原因呢,让我违背着自己的原则,那样毫无顾忌。
怨恨。我归结为这两个字,来自于怨恨。
我又回去卖酒了。我想,短时间之内,能筹集资金的,只有卖酒。袁飞飞看到我回来极其高兴,却又皱了眉头。因为我又浓妆艳抹了。袁飞和豹子都下台来劝我,不知怎么的,来到酒吧,内心的焦虑就会侵扰内心。我觉得是这间酒吧带走了我的橙子。是的,它的主人带走了橙子,所以,我要怪罪于它。它里面的所有人,我都要带有敌意。我斜了斜眼睛,对豹子说,“你来劝我作甚,你又不去找橙子,我得找,我得存够路费。”豹子低下头,“我找了,一直在找。找不到头绪。”
“你在酒吧,怎么能找到!”我怒气冲冲。
“你以为我不着急?我白天出去找,晚上在酒吧等而已!”豹子捏起拳头砸在身旁的桌子上,“这是橙子工作了两年的酒吧,她有感情,会回来。除非。。。”
“没有除非!”我也捏起拳头砸在身旁的桌子上,“总之,你们不要再拦我!”
袁飞倒是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抱住了我,几秒钟之后,袁飞在我耳边轻轻说,“注意分寸,有事叫我。”
身上的倔劲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消散了下去。我多么想一歪身子,摊在袁飞身上。但是不能够。
晚上下班,袁飞、豹子带我去了步行街附近一家龙虾店吃夜宵。豹子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白酒,嘟咙着说,“橙子最喜欢吃这家的小龙虾。下班后,我们总过来吃。你没来的时候。”豹子扶着酒杯,顿了顿,“橙子可爱笑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孤儿,能笑得那么好看。”渐渐的,从豹子断断续续的醉话中得知,豹子也是孤儿,对父母的记忆寥寥可数。豹子是北方人,辗转到汉城,最终,买下房子,定居下来。十几岁时混社会,胆大包天,扛着大刀打架,胳膊上刺青的地方,是曾经的刀疤。因为打伤人,还坐过几年牢。二十岁的时候,出狱,因为迷茫和疲累,找过亲生父母,但是毫无线索,最后索性放弃。用豹子的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有我想见面,那是见不到的。既然当初放弃了我,那如今料也不想见我。那我还费那个劲干嘛。也就是在汉城,终止了寻亲道路。
豹子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我也是在酒吧一呆就是两年整。不再混江湖,觉得也就那么个意思。反而时常疲累,所以干脆当个专职鼓手。我不喜欢夜晚一个人呆着。”豹子猛吸一口,抬起眼皮子看看我,看看袁飞飞,“夜晚一个人呆着,会被空虚的力量吃掉。就好像能看见一个大黑洞,一直要呼唤我走进去。我知道,走进去我就出不来了。所以,我就与很多人,很多灯光待在一起,那么,它就不敢来吃我了。”
豹子拿起两根鸡翅,放一根我碗里,放一根到袁飞飞碗里。袁飞飞今晚出奇的安静,听豹子说着话,不时陷入沉思。“初见橙子,只觉得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浑身散发着性感。一股野性。后来,慢慢发现,她很爱笑,讲义气。当我得知她是孤儿的那一刻,心就突然被电狠狠地击了一下。然后橙子笑一下,我就陷了进去。”豹子咬了一口鸡翅,嚼了一会,眯缝着眼睛,看着店外遥远的地方,“我是说,不同于一般的下陷,是那种,她把我的生命都牵连着了。我要随她生随她死的那种感受。”
说完,三个人都陷入了沉寂。默默的喝着酒,吃着龙虾鸡翅。袁飞飞看看我,又看看店外遥远的地方。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也是愿意随你生随你死的。
豹子微醉着看看我,再看看袁飞飞。狂笑起来,然后举起酒杯,说道,“同是天涯性情中人呐,干一杯!”
吃完宵夜,已是凌晨三点。袁飞和豹子都有些醉意。豹子打了车先走,袁飞执意要送我回租房。租房很干净,这是出乎我意料的。姜花是新鲜的,扫帚是新的,被单整洁的铺在床上,地板砖锃亮锃亮的。显然是有人细心打扫过。除了我、橙子,有钥匙的只有袁飞飞,那是橙子临走前给的。把袁飞放倒到床上,我换下睡衣,刷牙洗澡。不一会,袁飞已是平稳呼吸声。
考虑到已是深更半夜,便褪去袁飞的鞋袜,外衣,移至床边,我挨着他躺下。不一会,已是梦境。
待第二日醒来,已是阳光高照,袁飞已不见影子。房门缓缓打开,袁飞拎着豆浆油条进来。看着我,满脸笑意。“起来了啊,去刷牙,给你带了油条。”
袁飞今天格外清爽,身上的衬衣好像是新买的,干净整洁。头发也短了些,一小络刘海斜搭在右额边。胡子也剃掉了。长了一个星期的胡子,剃掉了。我就那样看呆了,薄薄的毯子半搭在我膝盖上,左手撑着床沿,抬头怔怔的看着袁飞。袁飞居然不好意思的把脑袋偏了偏,然后突然从身后伸出右手,一大束白色姜花出现在我面前。瞬间,香气弥漫开来。小小空间里,清香四溢。袁飞飞将手往我面前伸了伸,示意我接下。我没动弹。
袁飞突然又把脑袋伸了过来,慢慢贴上我的左脸。我吃了一惊,缩回左手,将身子挪到床里侧。“怎么了?”袁飞也是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半响,张开双臂,指指床,又环视一下整个屋子,“难道这不是你接受我的信号?”
我摇摇头,把毛毯往上拉了拉,盖住上半身,“你喝醉了,很晚了,就没叫醒你。”
袁飞走进浴室,将姜花插到瓶子里,仰头沉思了一会,“你看到我这一身行头没有。”
我点点头。“早上醒来,发现你在枕边,我看了你很久。你未施粉脂的脸,那样近的印在我眸子里。我的心,开了花一样的,我的嘴都合不拢了。我悄悄的出了门——我怕吵到你,所以步伐走得悄悄的。我理了发,买了一身衣服——昨夜的,我怕有味道。我真以为——”袁飞扭头看看我,又看看滴着水滴的水龙头,“我真以为今天是新开始了。”
“我,”我低头沉思了一会,“你把我看淡点会好些。我是火,你这样要引火烧身的。”
袁飞大踏步走过来,跪倒在床边,握起我的手,一对眼睛重重的看着我,那里有泉水在流动,缓缓的流动着。“我怕什么呢。我真没什么好怕的呢。我就怕没有你。”
我抽回双手,侧过脸去,注视着白色的墙壁。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白色。我是火,动感情就是玩火,我不想再烧自己了。袁飞靠着床沿,双眼注视着天花板。似乎是彼此沉默了很久。袁飞飞说,“不说这个了,你起来,准备吃早餐。”
我点点头,胸口堵得难受,总想表达点什么,却硬生生的只挤出一句话,“我只想找到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