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近十点,橙子早已起床,桌上的豆浆包子热干面,兹兹冒着热气。吃完早饭,橙子为我梳头。
橙子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我的美丽姑娘小陌子,何时嫁到如意郎君。
我回头用力打在橙子胳膊上,瞎说啥呢!橙子咯吱咯吱的笑开了。
收拾屋子,箱子里的衣物一股脑儿收进衣柜里去,鞋子摆到窄小的阳台上。琐事总是恼人的,我一边收拾一边发着牢骚,“以后定是要嫁个富翁才好,不然就要被这些小事给恼死了!”
橙子倒是井井有条,捂着嘴巴赫兹赫兹的笑,“你这懒样,哪个敢娶你!”
“富翁啊!雇个千八百菲律宾佣人!”
话说衣服还真不少,占去橙子大半个空间。其中一条枚红色无袖长裙,已有三四年没穿了,一直没舍得扔掉。裙子长至脚踝,伊阡阡曾说,这条裙子,我的小陌穿着定是仙女下凡的模样。那一晚,我便是穿着这条长裙,枚红色,衬得床沿的红色血迹,更是鲜艳夺眼。伊阡阡说,你是我的女人,永远。
真是永远都记得那天夜晚,夜空繁星点点。喝完咖啡,送完橙子,来到伊阡阡家,一起到屋顶看星星。伊阡阡说,那是银河系,但我更愿意看成是一个个可爱的朋友,永远伴随着你我,照亮你我。小陌,你希望自己是哪一颗?
你呢,阡阡,你希望自己是哪一颗?
喏,阡阡伸出手,那一颗,最亮的,启明星。
那我就是离启明星最近的那颗,可以不发光,但是要离你最近。
阡阡便吻我了,第一次这么长这么深的吻,一直吻到了守护阡阡十八年的床沿。那晚月光很明亮,从窗户里射进来,能看到很鲜艳的红色。
“你说,人死后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橙子扶在衣架上的手突然凝固,“管它呢!”
“你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俩同一天死,可好。”
橙子回过头来。
“我是说,我不想一个人去奈何桥上喝孟婆汤,那得多凄凉。”
橙子转过头去,拉开衣柜门,将冬夏两季衣服分开放好,“但是谁又能避免凄凉。”
第一天上班,夜晚的酒吧,热闹非凡。穿着漂亮的吧员制服,穿梭在人群里。短裙,我试图说服酒吧经理,换成长裤,但是,有些制度,又岂是能为了你而改变。行走途中,不时将短裙往下扯,似是要遮住什么。橙子眼尖,走过来好几次,俯在我耳边,安慰我,没人看见的,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是关注别人的,都只是在关注自己。大方一些。
脸竟是倏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是羞愧,还是怒气,抑或是感伤,已然不知。
台上袁飞飞帅气的弹着吉他,眼神不住的扫向我和橙子。我亦是更加的,急于将短裙往下扯。
凌晨,客人狂欢依旧。橙子在台上一首接一首的唱着,光彩四溢。不时有醉酒的客人上台,试图占橙子的便宜。豹子在橙子边上,露出一脸凶相,冲着客人。
橙子有位守护神。真好。这样的女孩子,是该被守护,不然,真要说上帝瞎眼了。
凌晨三四点,客人逐渐散去,在一处角落坐好,喝一杯可乐。再得一会儿,就要收拾这残羹废酒了。袁飞飞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打量我许久,将手贴上了我那蜈蚣似的伤疤。我一下跳了起来。
“你这伤疤,很深。”
“关你什么事!”
袁飞飞递过来一杯酒,“其实,有什么痛,说出来就会好了。憋着,成内伤,就不容易好了。”
沉默良久,我泯下一口酒,真涩。
“说出来,我们都是可信赖的朋友。”
再次泯下一口酒。“我杀过人。”
“嗯?”
“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
“喔,”袁飞飞泯一口酒,“何时?”
“高三暑假,大一报名前夕。”
“谁的?”
“伊阡阡。”
“伊阡阡是谁?”
“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他人呢?”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高三暑假的一天,他突然消失不见,我去他家里找他,天天去,依旧一点消息也无。”
“一点兆头也没有?”
“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这样消失了。你可知,我已得知有身孕。如果他在,我可以弃学,相夫教子。”
“后来?”
“等了他一个月,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他依旧不见踪迹。一个夜晚,月儿很圆。独自走在桥边,悲念徒生,越桥跳了下去。被尾随我的橙子救下。”
“这伤疤?”
“是的,那次越桥留下的,非常赫人。直到现在,他都不曾出现。”
袁飞飞起身,倒了两杯酒,递了过来,顺便拿走空酒杯。
“我并不怪他。真的,只是,为何要不辞而别,不管有什么苦衷,我都会原谅。”
“嗯。。。。”
“我总是等他,每次回家,都会去他家里找他,后来,他家大门关了,蜘蛛网到处都是,很是凄凉。”
“四五年的光景,你应该忘却,毕竟你要有新的生活。”
“我尝试了,一直在尝试。可是这个伤疤不肯妥协,它总是那么咄咄逼人,还有我那未成形的孩子,经常出现在梦里,叫我妈妈。”
袁飞飞一把把我拉入怀中,“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孩子不是你杀的,伤疤也不可耻,它们只是你的一场经历而已,知道吗,生命中一场小小的插曲。”
酒吧门咯吱咯吱的关上了,经理走过来,示意要开始打扫,不远处橙子端着酒杯,目光奕奕的看着我,冲我温柔的笑。
袁飞飞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嘴巴抿了抿,“早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只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坚强。”
我冲他笑了笑,“一直都在坚强,只是不知道该追求什么。”
袁飞飞没再说话,帮我收拾起了桌子。看着袁飞飞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只是这隐秘的心,是怎么也翻不起波澜。
收拾完,与橙子一道回家。橙子一路上都诡秘的笑,洗澡的空档,橙子替我的背部抹着沐浴露,“小陌,你说我们就在这个城市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可好。”
“当然好。”
“我是说,我们一起结婚,买挨着的房子,互相不离开,有个乖巧的孩子,有个温柔的丈夫,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可好。”
“当然好。只要是女子,都会觉得好。”
泡沫越来越多,滑滑的,滑滑的年轻女子的肌肤。
人生故事进行到此,似乎没必要再继续下去——我是说,对于伊阡陌来说,继续与否,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人生的帆船,需要自己掌舵,伊阡陌的呢,早已是随着风儿漂流了,至于要飘到哪里,至于是否只在原地打转,她都不那么关心。她关心什么,她自己也并不知道。
橙子维系着她的生活,带着她在人间打着转。你要问我是谁?我就是伊阡陌啊,是她的另一个意识体,她的一个附属,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并不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