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大多一个步调,要说插曲,那就是袁飞飞经常会带回来崭新的短裤或者迷你裙,怂恿着让我穿,而小贝,总是会带着敌意的眼光看我,我并没有多介意。我与袁飞飞又没有什么,不存在抢占她的东西,问心无愧。中途总会有不怀好意的青年混混要吃橙子豆腐,都被豹子一一挡下,严重的,会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爬出酒吧。
“橙子,豹子挺好的,他可以给你一生的保护。”
“小陌,袁飞飞挺好的,他比阡阡温柔。”
可惜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友情来得可靠一些,保鲜期要长。
袁飞飞送的短裙,一一穿在了橙子的身上,对于豹子,橙子也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享受他的保护,却也不向前走一步。其实若世事不变迁的话,在这个小酒吧里,这样的时光,是可以延续到老的。
可是,哪有一沉不变的东西,更何况——时间。
橙子在一天傍晚,突然惊醒,伏在我的肩头喘气。橙子说,小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他身上有很熟悉的胎记。
“在哪里?”
“昨夜,酒吧里。他光着上身,喝酒,隐隐约约。”
“确定了吗?”
橙子摇摇头,“我并不想找他们,小陌,真的,我并不想找他们的。有些情,生而带来,是摆脱不了的痛苦,我并不想把他们翻出来,真的,不想。”
“可是,一旦出现,你也躲不掉,是吗,橙子。”
橙子不再说话,伏在我肩头,久久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夜幕依旧如昨的降了下来,顶着地平线的影子,在马路上寻找顺眼的餐厅。小孩,老人,下班回来的妖娆妇人,抱着西瓜,拎着鱼,提着青菜,强烈的生活气息。橙子伏在宿舍的枕头上,不想动弹。
找到熟悉的餐厅,叫了一份酸菜鱼——橙子最爱吃的,一份土豆丝,打包回家。你说记忆如果能够这样打包,那该多好,那就可以顺手扔进垃圾桶,永远不属于我们了。
橙子在煎熬。我提着两份饭菜,在路上走。
有风。
还没到宿舍,远远的就见大门敞开着。橙子的笑声飘过来,还有乐乐的。
乐乐见到我,蹦跶一下就跳了起来,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鲫鱼豆腐汤,糖醋鱼块,茄子豆角。闻味道,是乐乐亲手所做。
“小陌,你看你都瘦了,今天我爸妈回外婆家去了,我就做了几个菜过来了。”
“待会回去可要没车了。”
乐乐调皮的朝我眨眨眼,“爸妈今夜不回来,待会扬子会来接我,不用担心哦!快过来,和橙子一起补补,看你俩的脸色,压根不像二十几岁的人!”
橙子笑着走过来坐下,“那像多少岁的啊?”
“嗯。。”乐乐偏头作沉思状,“像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你这小丫头!”橙子一记筷子敲在乐乐头上。
“咯咯咯,对了,小陌,你真是一点良心都木有,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去看看我,害得我孤枕难眠的!”
“橙子,你听听,还孤枕难眠呢,这语文可是学的好啊!”
“本来就是嘛,你看我多想你们,这么大老远,还给你送汤喝!”
“好啦,我负荆请罪啦!那就罚我把鲫鱼汤全喝光!”
“咯咯咯,好哇,还有这酸菜鱼的汤,看不酸死你!”
“对了,乐乐,你和扬子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吧?”
乐乐听完,没说话,突然惆怅了起来。我赶忙说,“橙子,你可真喜欢操心,赶明儿你去当媒婆算了。”
“唉!”乐乐将筷子尖含在嘴里,“你说汉城的房价这么高,谁买得起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扬子的家境。”
橙子吞下嘴里的饭,不以为然的说,“裸婚呀!只要有爱,怕啥子!”
“我怕我妈呀!裸婚呢,不敢。”
“那你打算咋办,就这样谈着呀?可是不小了,都要奔三了!”
乐乐一个巴掌打过来,“你才奔三呢!我看着才十八好吧,正值花季呢!吃你的糖醋鱼块,这么多话!”
我拿着被从嘴里打出来的糖醋鱼块,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橙子瞪了我一眼,“你可正经些,这可是个严肃的话题!”
“你看乐乐那样儿,是正经的模样么?”
乐乐冲我吐了吐舌头,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吃完饭,临近七点,扬子准点到来,乐乐被带走。
“羡慕吗?”
橙子倚着门,转过头来看我,“嗯?”
“乐乐的笑啊。”
橙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
“命运喜欢捉弄人的,它躲在暗处,等待机会,让你哭——每个来尘世的人,都要经历一场大哭,无可避免。”
七点半,到达酒吧。豹子赶忙迎接过来,拉着橙子又是摸额头又是看眼睛的。橙子不耐烦的甩开,“不就晚到两个小时嘛,没什么大碍!跟经理请了假的。”
豹子识趣的走到一边。袁飞飞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示意我朝台上看。
“呀,你小子也有今天,饭碗被抢啦?”
“去,哪有!看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就知道不是玩乐器的料!”
“是哦,那他是?顾客?”
“不是,是——老板!”
“啊!”
我拉过正被客人缠着的橙子,指了指台上,“老板,你可见过?”
橙子看着台上,突然懵住一般的一动不动了。“老板?你说那是老板?”
“对啊,袁飞飞告诉我的,你没见过啊?”
橙子摇摇头,身子僵硬得一动不动。
袁飞飞走过来,拍拍橙子的身子,“怎么样,很有老板范儿吧,倒是很亲切,一来就跟我们有说有笑的,还说今天营业到十二点,然后请我们去嗨皮呢!”
台上老板确实有范儿,年龄四十上下,横条纹T恤,短寸头,那吨位,那气场,就是高于周围的人。
橙子半天才缓过神来,领着我进梳妆间。
“橙子,不对劲啊你,怎么?”
橙子心不在焉的帮我梳着头,“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看到老板就愣在那里了,怎么了?”
“嗯,没什么,可能是当时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了吧。”
我了解橙子,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半夜,老板很是守信用,关门,然后带着酒店一伙员工到了个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一大帮子人围着桌子,热闹非凡。橙子一改常态,低着头不说话,一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
一身制服的经理忙着招呼,点菜点酒,不忘跟我们介绍,老板姓范,一直在外地处理业务,这次是回到汉城办事情,所以顺道来酒吧里看看我们。
范老板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用眼光扫了扫我们,说道:“大家在忘了酒吧,可还习惯?”
一位年过半百的清洁阿姨满脸堆笑的使劲点着头,“习惯着哩!”
范老板满足的点点头,眼光落在一直不说话的橙子身上,“橙子,怎么这么沉默啊?听经理总提起你,说你在酒吧可一直是焦点人物啊!平时的活跃劲呢?”
橙子微微抬起头,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嗯,可能是下午食物不干净,胃里有点不舒服吧。”
范老板从兜里掏出一瓶药,递给橙子,“喏,吃一粒,我有胃病,常备的,吃一粒就好了。”
橙子缓缓接过药,不再言语。
袁飞飞身体里的活跃因子可是不安分了,东一句西一句的唠叨开了。小贝挨着袁飞飞,不时的为他夹菜,还小声的嘱咐他少喝点。女人总是温柔的。叶子坐在我右边,倒是不多言语,吃着自己的菜,听着桌上的你一言我一语。
橙子吃下药后,一直不再说话。我倒是尴尬了起来,在这样的场面,我总是显得局促不安。叶子平时就很少说话,与他交流少之又少。
突然,叶子拿着果粒橙为我蓄满了杯,冲我微微一笑,“多喝点。”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口问道,“叶子,你——,钢琴弹的蛮好的喔。”
“是呢。从小就学了。”
“喔,那你肯定很喜欢钢琴。”
“算是吧,一直与钢琴为伴。”
“你爸妈呢,怎么会同意你来酒吧打工?”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喔——,”
“钢琴是唯一纪念,其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嗯——,有个纪念,也是好的。”
叶子不动声色,依旧一脸笑意,拿起手中的玻璃杯,伸到我面前,“来,干杯。”
叶子一饮而尽,他的杯子里是白酒。我也一饮而尽,虽然只是橙汁。
叶子看了看我手里的玻璃杯,又为我蓄满,“我并不悲伤,真的。”
“嗯——,”
“你也不必过于悲伤。”
我转过头去,叶子的眼神敏感而冷静。
“人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我是说——不管内容是什么,都不必过于悲伤。”
袁飞飞的大嗓门突然的就传到了耳朵边上,“叶子,来,咱兄弟干一杯!平时虽然交际不多,但也是自家兄弟!”
叶子站起身来,礼貌的回敬。
叶子坐下来,小声的说了一句,“你看,人都是很友好的。是吧,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