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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冬季,空气中带有干燥的枯味。大西北的天空蔚蓝的一尘不染,山像是剃光头发的秃头一样,光溜溜的。
这个冬季,我离开生长了十八年的黄土地,孤身一人坐上火车,一直一直向西行去,坐在列车,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光影,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的心情。
到了下午,车厢里除了时不时走过一个年轻女列车员外,就我这么一个穿着寒酸的青年。而我心里却异常的平静,没有恐惧、害怕。
黄昏时分,列车进入荒芜的戈壁,西下的斜阳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红彤彤的光束给了我一丝丝的暖意。我想,我的脸应该像熟透的苹果。
我微微眯住眼睛,等待着······这样我突然想起西班牙诗人胡安·拉蒙·希梅内斯写的一首诗《要成为永恒的诞生》
:要成为永恒的诞生,
采集垂死的紫色太阳,
每个瞬间,在我的生命的夕阳中!
我心里暗自琢磨,为何突兀的想起。这是在《生与死的故事》中的一首序诗,自始至终我都没读懂,我也没领悟到任何我所能理解的,但它就这样冒出了头,在这垂死的紫色太阳将要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哦!正如那句感叹:每个瞬间,在我生命的夕阳中。但愿那永恒不在我生命的夕阳中,而是在我生的这一生中。
不知在什么时候,当我正看着一本杂志时,列车员坐到我的对面,我抬起头,看上一眼,继而又低下头。
列车员大致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瓜子脸,算不得大美女。但是和普通女人相比,就有点特殊的味道,再者,估计已婚。感觉就是这样了,相信也是。因为我一直都盲目的相信这种特殊的感觉。
稍顷,她打破沉默的音符。
“离家出走?”
我没有回答,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我心生奇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何以见得?”
“你的行装。”
我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打扮,除了寒酸点,没有特明的标志。
我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如何这么断定。”
她微笑,说:“如果你不是离家出走,那么你不会是这身打扮。首先你妈妈绝不希望你穿成这样出门,我想你可明白。”
“那么第二了?”
“你那个没气的书包。”
沉默。
“对了,你还是个学生。”
“这你都看的出来!”我很是诧异。
“不是我看出来的,而是感觉。”
我重复一句“感觉!”
她很肯定的说:“对,感觉。单凭一种感觉。”
“我相信。”
“谢谢!”
“嗳,你应该表达些什么。”她盯着我的脸说。
“离家出走的人,能表达什么。”
“为何离家出走?”
“如何说呢!我也不确切表达清楚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只是心里面啊一股脑的想的离开,离开那种犹如地狱般的耗尽青少年时期的地方,于是就向我朋友借了点钱,溜了出来。现在想想一个人没有方向的漂着,真的是有些孤独,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而城市只是个迷惘的光点。”
“城市是个迷惘的光点。”她重复。
我在没有说话,望向了窗外。不可思议的是,外面的所有空间像是被艺术家涂上了红色的颜料,天地间的某种隔离带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接而连为一起。列车承载着我和她及一切穿行在这美不胜收的地带,所有的都被被染成红色。
我把双手平放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兀自说:“我有相机就好了。”
“一年中,很少能遇到这样的景色,算你运气不错!”她说。
“这样的风景我只遇到过两次,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呆在窗边看的。”
“很幸运和你一起看。”
“谢谢!”
“嗳,想喝点什么吗?”
“很穷的。”我说。
“这个无需你管,算我请你。来啤酒怎样?”她盯着我的眼睛说。
“这怎能好意思!”我连忙说。
“放心吧,算你有缘看到外面光影的份上。”
说完,她起身离座,我一人盯着车窗外看,心里面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总之感觉怪怪的。不多时,她回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我转过过头来。她拿来四瓶灌装啤酒。
“这不影响你工作吗?”
“没关系,尽管喝就好了。”她回答,同时用手搬去啤酒盖。
“对了,我想问:这是什么地方。”
她抬起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天使消逝的地方。”
12月3日,对我来说是特殊的。黄昏是个美丽特殊的时刻,她是我成长河流中的一颗星辰,黑夜里最亮的一颗。
我喝上一口啤酒。
沉默。
“要去哪里?”
“新疆哈密。”
“那么说,我们以后还有见的机会。”
“你家是哈密的?”我疑问。
“是,不过很少回家。你呢,那边总该有认识的人吧,不然我可不会认为你孤身一人到哈密去的。”
“那边有个亲戚吧,不过是回族。”
“回族?怎么是回族呢?”
“嗯,是回族。这个说来话就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事没有一点点的头绪,还是不说为好。”
“好吧!”
沉默,我在沉默的时间里不停的思考,但到底是什么,我却琢磨不清。不多时,她说要去工作了,不能再陪我喝酒,我点头应是,彼此面露微笑。
她走了之后,我便觉得无法适从。于是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听其音乐。
两首大漠歌,反复循环。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看。
黑夜降临,大漠里只有模糊的光影。我一直听着歌,听着凤凰传奇的《大漠情人》、云飞的《大漠戈壁》。
《大漠情人》给我留下了深刻记忆,那地方,那光景,那戈壁,那天空,那云彩,那日落,那颜色,在我后来笔记中是‘红色天边’。
《大漠情人》:
千里风沙漫漫
你的红唇烈焰
我饥饿的心
大漠夕阳
你是我一生回味的红颜
那忽近忽远若隐若现
是谁的笑脸笑的那么甜
我睡在梦里轻轻的呢喃
我的呼唤你可听见
这无边的世界
像荒凉的戈壁滩
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的爱情就像那条
被时间遗忘的银色项链
在无人走过的无水流过的
沙丘里沉睡千年
那飘逝的诺言和隐没的地平线
是谁让它昔日重现
我空空的守候时间能回转
好想看见你的脸
你是我的情人
沙漠之中的红颜
你知我会爱你
直到末世的那一天
你是我的爱人
沙海之中的清泉
你知我在找你
直到未知的天那边
······
窗外的黑色弧影波澜起伏,困意袭卷,不知不觉的便在沉长的细流中睡去,梦境中的我只身站在大漠的尽头,一只手抚摸着西下的斜阳。我没有欣喜,没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