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冷的星期天中午,西北风呼呼地吹着,苍黄的天空中洒着细小的雪粒子,眼看就要放寒假过年了。凌寒正在家里写作业,听见父亲从学校回来,在隔壁房间里同母亲小声说话。
“苏慕梅这孩子真了不起呀,考取了全国重点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今天上午送到学校的。”父亲十分钦佩地说。
“真的吗?”母亲感到很诧异,接着叹息道:“唉——,这孩子总算熬出头了,太不容易了……”
“可是,这么好的人才走了,学校怎么办呀?”父亲既惋惜又担忧地说。
“那也不能耽误人家孩子的前程呀。寒寒,寒寒,你过来,明天请你们苏老师到我们家来吃饭,庆贺庆贺……”母亲激动地叫着凌寒。
凌寒的脑袋“嗡”地一声闷响,霎时变得一片空白,母亲的呼叫声根本就没听到。怔了半晌,他突然发疯似的冲出家门朝学校跑去,冰雹打在脸上,刺骨的寒风吹进脖颈里,他毫无感觉。
他“咚”地一声推开苏老师房间半掩的门,脸色赤红,喘着粗气,带着哭腔吼道:“老师,我不让你走……”。
苏老师正在聚精会神地批改作文,被他吓了一大跳,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却嫣然一笑说:“我这不是没走吗?小弟——”
“你会走的,会走的,我知道……”凌寒眼圈发热,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让老师看到,他倔强地把脸扭向门外,此刻他觉得有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里要对老师说,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
“小弟啊,别着急,姐姐的文化水平太低了,只有去读书深造,将来才能当好老师的……”她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着。
“我不听,不听,反正……反正我不让你走……”他粗鲁地甩开了老师的手,飞一般地冲进了风雪之中。
“小弟——小弟——”背后传来了苏老师深情的呼唤声,他越发跑得更快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
第二天中午,凌寒的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亲自到学校盛情邀请苏老师到家作客,苏老师爽快地答应了。然而,午饭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凌寒的影子,他躲开了。苏老师要等他一起开饭,母亲却说:“别等了,他是不会来的。这孩子,听说你要走了,心里难过,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画什么……”说着说着,母亲的眼圈也发红了。
午饭后,苏老师临走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把用绿色透明的塑料盒装着的不锈钢口琴,递给了凌寒的母亲说:“婶子,这把口琴留给凌寒作个纪念吧,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好,他一直想要把口琴,那我就替寒寒谢谢老师啦。”母亲感激万分。
苏老师走的那天上午,天气依然阴冷,房檐上挂着细长透明的冰棱子,天空中灰蒙蒙的,好像要下一场大雪。
一辆黄色帆布篷吉普车停在村前的沙土路上,苏局长夫妇亲自回老家来接宝贝女儿,顺道看望一下多年未见的乡亲们,感谢他们对女儿的关照。
几乎所有的老师、学生、村上的大人孩子都来给苏老师送行。小孩子们都围着吉普车看稀罕,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他们是第一次看见汽车)。苏慕梅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搜寻着……然而,根本就没有看到凌寒的身影,她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无限怅惘地登上了吉普车,在乡亲们的依依惜别声中汽车慢慢地驶出村口……
汽车爬上了一道山梁,突然,苏慕梅看到前方的沙石路中间迎面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朝汽车挥舞着双手。
“停车,快停车——”苏慕梅急迫地喊着,汽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小弟,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送姐姐的。”苏慕梅一眼就看出是凌寒,她急忙跳下车,奔了上去,一把搂住了凌寒,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姐姐,这是我画的,送给你。”他手里拿着一张画,那是一幅对开大小的国画《红梅报春图》,画得极其生动细致。上面用小楷工整的写着:“苏老师雅存”和年月日,落款:凌寒。
“画的真好,姐姐一定把它装裱挂起来,天天看到……”
汽车开出了好远,苏慕梅透过车窗的玻璃一直朝后凝望着那个伫立在山梁上熟悉的瘦小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汽车拐过一座山弯,看不见了,她才转过头来,任凭泪珠在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