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们,列车前方到达滨湖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一个温柔的女中音播报着。
凌寒的思绪猛然被播音员的声音打断了,他和薛柏旅程的终点站到了。
他俩好不容易挤下了火车,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凌寒对滨湖市不太熟悉,刚下车感到有点头晕目眩,辨不清东南西北。
站前广场上人流涌动,铲雪车在来回地奔忙着,除过雪的路面很快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时不时有人滑倒。买吃食的小贩和旅店老板起劲的吆喝声、汽车打滑的马达轰鸣声和人们的吵闹声交织在一起,着实令人心烦和紧张。
才是下午二三点钟,天色就变得灰暗了,街道上亮着路灯,行人在雪地里步履蹒跚,到处是迫近年关的忙碌气氛。凌寒和薛柏背着沉沉的旅行包,冒着大雪,马不停蹄地赶往长途汽车站。他们还要转两次汽车,先到县城,再到山水涧镇。
“凌寒,快点,要不然就赶不上末班汽车了。”薛柏催促道,嘴里吐着白汽。
终于赶上了去县城的大巴车,上面挤满了人,根本就没有座位了,他俩只好背包站着,感觉鞋子里进水了,潮乎乎的。
汽车的轮子上缠着防滑链条,小心翼翼地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缓慢地爬着,这是去县城的必经之路——翠屏山区。到达草鞋岭陡坡时,司机把油门加到最大,车尾喷着黑烟,马达震天轰鸣,汽车就是一个劲地原地打滑上不去。
“实在没办法,还得麻烦大家下车帮忙推吧。”司机已经弄得满头是汗,无可奈何地说。
除了老人与孩子,大家都齐心协力,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推上了坡顶……
傍晚时分,汽车终于到达了县城南站。雪花仍在飞舞,天空虽然昏暗,然而在积雪的映照下,大地上却是一片洁白明亮。平日碧波荡漾的玉溪湖此时冻成了两大块灼灼生晖的毛玻璃,冰上面居然有几个小孩在玩耍,湖边的垂柳,玉树琼枝,犹如一株株凌寒怒放的雪莲花,湖心亭和石拱桥如雪雕一般玲珑剔透,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和质地。这是一座美丽悠久的G县城,凌寒和薛柏就是在这里参加高考的。
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极其稀少。
去山水涧镇的班车根本就没有了(那时一天只有两班车来回)。
“看来,我们是走不了啦。”薛柏声音冷得有点发抖说。
“要么,住店吧?”凌寒也缩着脖子说道。
他俩背着包站在公路旁的雪地里,头上、衣服上飘满了雪花,目光显得有点茫然,鞋子里又冷又湿,两条腿冷到了膝盖。
“喂,二位,要不要去印山镇啊?”正在他俩踌躇不决的时候,一辆蒙着红蓝条纹雨布的敞口三轮车(当时农村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在他俩的身旁停了下来,一个中年模样的司机探头向他俩喊道。
“一人多少钱?”薛柏不加思索地问道,他只想尽快赶回家。
“一人五块(平时只需两块钱)。”
他俩没有答话,互相看了一眼。
“雪太大,路又滑,现在根本就没车了,我这是空车顺道回家,不然给再多的钱也没用的,小伙子们,上车吧。”司机一脸真诚地说。
“上,先赶到印山再说吧。”薛柏对凌寒说。
从县城去印山镇有近二十公里的路程,坑坑洼洼的沙石路面,颠簸难行。三轮车上的座位是两条固定着的狭窄纵向的长木板,又硬又冷,硌得屁股生疼。车篷的前后口都是敞开的,只在前口挂着两片挡风的布帘子,哪里挡得住刺骨的寒风。薛柏和凌寒被冻得手脚麻木,浑身哆嗦着,缩成了一团,。
三轮车歪歪扭扭地缓慢行驶着,到处是白茫茫的,他俩根本辨不清方向,只好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任凭司机带到哪里……
“印山到了,小伙子们下车吧。”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行了多远的路,他俩在昏昏沉沉中被司机叫醒了。
“师傅,能不能把我们送到山水涧呀,加你钱……还有十多里哩……”薛柏恳求着。
“实在对不起,我的车快没油了,跑不了啦!”司机无可奈何地摊着两只大手说。
“要不,你们住店吧,先去弄点吃的,天太晚了,路上不太安全……”司机看着他们肩上背的鼓鼓囊囊的大包,不无担心地说道。
“谢谢!”他俩几乎同时说道。
薛柏和凌寒下车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定了定神,四下里看看。即使是雪天夜晚,薛柏也非常熟悉印山镇的路,过去父母经常带他来这里赶集玩耍。凌寒却不然,感觉有点晕头转向。
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路灯,家家户户关门睡觉了。他俩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一家亮着昏黄电灯的临街小饭店,老板正要关门打烊了。
“老板,还有吃的吗?”薛柏赶忙上前问道。
老板吃了一惊,停止了上门板,对他俩打量一会儿说:“进来吧,还有点水饺,这么晚了,你们打哪里来呀?”
“县城。”薛柏答道,“那就下两碗水饺吧。”
“好嘞,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到炉子上烤烤火吧,别冻坏了。”老板很热情。
这时里屋的老板娘也闻声走了出来,头发蓬松着,估计是刚睡下不久。
“两位大兄弟,你们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吧?”老板娘一边动作麻利地下着水饺,一边好奇地问着。
他俩点点头。
“他爸,捞几块卤干子,送你们吃的,不要钱。大学生真了不起啊……”老板娘三十来岁的年纪,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模样。
他俩又冷又饿。
这顿热腾腾的水饺吃得是从未有过的香甜与温暖,任何美味佳肴都无法比拟。他俩感到心里和身上都暖烘烘的,手脚正在回热,微微有点胀痛。
“大兄弟们,家住哪儿呀?”饭后,老板娘关切地问道。
“山水涧镇上。”薛柏站起身来说道。
“啊呀,还有十多里地呐,外面雪又厚,就在我家将就住一夜吧,睡我孩子的床,现成的……”老板娘脸上露出十分担心的神情。
“就是,我去把床整理一下,你们烫个热水脚,把鞋放在炉边烤烤……”老板一脸真诚,转身就要进里屋去。
薛柏赶忙拦住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两个大小伙子没关系的,我们就想赶回家呀。”
“萍水相逢呀,这么好的人家!”凌寒也跟着站起身,心里想着。
夫妇俩再三挽留着,薛柏和凌寒婉言谢绝了。